一个和尚刚刚吃完早点,正结帐,差一毛,店主说算了。和尚身材高大,穿一件黄色的僧衣,东北口音。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东北口音的和尚,忍不住聊了几句。我问他这是往哪儿去,他笑着说,没有目的地,走哪算哪,不要有什么计划,一切随缘。我不吱声了,想想自己包里的计划、地图,竟有点做贼心虚。
哪一天,我也能有这样的境界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上了公交车,在车上接到电话,报了名的某某差一分钟没赶上南站的火车,说很遗憾,希望下次能同行,等等等等。下次,也许吧,看缘份了。因为这一分钟,很可能就永远也没有下次了。人与人的机缘总是很奇妙。上大学时,有个同学,叫孟秋,名单上有她,但没来报到,每次老师点名点到孟秋,班长总要解释一下,所以印象很深,几乎是班里最早记住的名字。这个本来要同窗四年的孟秋,最终成了我们心里面挥之不去的一个谜。她长什么样?家在哪里?为什么没来报到,是对录取结果满意,还是遇到了意外?永远没有答案了。我们跟这个神秘女孩的唯一联系就是她的名字。
而今天,这位叫满秋的队员会不会只剩下名字呢。
晒PP也从这儿上车。虽然没有见过面,他的形象已经接近家喻户晓,我一眼认出了坐在路边抽烟的他。握手,自我介绍,表达了一下追星族的荣幸。他今天的队伍又很庞大,60多人,将从沿河城走到幽州。
我学了几声驴叫,参加超级驴声(在绿野发布的计划小小炒作了一下)的“超驴”们围拢过来。发了17张胸卡,发现除了三个人未到,又多出6位名单之外的同志:OLD家属,小雪儿的闺友,还有四位资深不速之客:野山僧、煽木、mucunzhang、易夫。
灌木茂盛起来,但不密集,留出了很连续的空档。脚下是干净松软的砂子,踩上去很舒服。偶尔要绕过挡在沟里的大石头,花岗岩质的,被磨蚀得圆滑。
要过了碾台,才会有爬升的感觉,而在此之前,沟谷是平缓迂回的,让你在不知不觉间升高。
岔口,沟分成了前方和右侧两条。按照上一次的路线,应该右转,然后上大车路。右转走了几步,发现这条沟堆满了从路基上滚下来的石头,很不好走,于是我下令后退,回到岔口继续向前。
路越来越好,离村不远了。
眼看着沟快到尽头,路由沟的南侧转到北侧,迂回向上,碾台村正坐落在路尽头的台地上。
路边有一口井,吸引了我们的脚步,小马哥揭开井盖,用一个固定在木棍上的桶提上来一桶水,很清。
碾台村只剩一户居民了。空房子很多。可以做很不错的营地,不必背帐篷,只须睡袋和地席。
村边,几棵高大的酸枣树,再次阻滞了队伍。我下降到大车道上,连声催促,野果杀手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尚未扫光的碾台村。更有甚者,洪森意犹未尽,竟举着半棵酸枣树追上来,非要我们分享胜利果实。
四辆卡车和一辆切诺基开过,扬起一片尘烟。
大车道终止于一个正在开掘中的矿井,问一个工头模样的人这是什么矿,他以敷衍的口吻回答是铁矿。也许他没说实话。
在这天高皇帝远的省界深山里,谁知道会掩藏着什么秘密呢。
大车道破坏了山道的原始形态和谱系,颇费了一些周折,才找到山道的断点。
沿着沟底走了20分钟,坡度越来越陡,路也终于离开了沟底,沿沟壁呈之字型延伸。
队伍拉开了距离。有人开始喘了,有人开始大口补水,有人失去了信心。小雪儿和她的女友要求原路返回,我同意。
水是从一根深插在泉眼里的大铁管子里流出来的,水流很细,半分钟才能注满一个500ML的饮料瓶。
水质很纯,没发现什么杂质。
从上大水继续向北,爬上一个宽阔的平台。理想的午餐地点,时间也差不多了。
队友们陆陆续续跟了上来。
乘着OLD歌声的翅膀,最后一批人到达午餐平台。留给他们的午餐时间只有10分钟。
第一个岔口,两条路,一条水平方向,一条略斜向下。按照惯性,选择向下的那条,因为它比较宽大,上一次我们就是这样走的。
第二个岔口,一条斜向上,一条斜向下。这一次,如果重蹈旧路,我们将下降到很低的沟底,再顺沟钻树林向上到垭口,这样会牺牲太多的海拔,并且那一带灌木很密,很费劲,上一次的尝试已经证实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于是,决定试探斜向上的这一条。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可以直接横切到垭口。
开始,路还不错,但转过山坡斜脊线,就进入了树林,状况跟上一次闯入的林带相似。强行横切一段,痛苦。遇到植被较疏的一条沟,决定放弃横切,顺沟下降。
林子很密,看不见人影,靠呼喊来保持联络。
视野极小,山形地貌完全被浓荫遮挡了,没有任何参照物,不知道身处何方,只是瞎走。
遇到一条相对宽一些的路,横切,林木终于让开了一条空档,看见了西面的山脊线。
显然,经过迂回,我们还是到达了本来想回避的地带。
或许,这就是宿命。
13:50 山脊
山脊斜向上汇合到更大的坡地上,汇合处有一个岔路口,左侧那条路是从上大水的方向横切过来的,也许起点就是我们午餐后遇到的第一个岔口吧,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一定要验证这个推测。
不知名的废村,连地图上都没有它的名字,那些远走他乡的村民,还会偶尔想起这片故土吗。
平台上的大道是通向山脊的吗?有没有更短的路线到水峪口?带着这些疑问,我一溜小跑冲上垭口,而队友们在平台路口待命。
看清楚了,平台大道迂回到山脊上。垭口的草丛里站着一头驴,在自得其乐地吃草,旁边是一副鞍子。“有人吗?”我叫了好几声,没人应。山脊上的路很宽,向南,是我走过的,向北,看起来也可以蜿蜓到沟里,但没有老乡的确认,是不敢走的,上周的教训还历历在目。
做了最安全的决定,按既定方针,向南。
野山僧、易夫、山客、藏羚羊、小马哥跑了起来,打算先到前面的村子找车。
这宽广的山脊大道,微微向下倾斜,两侧的山峰、沟壑在雾霭中显得有些虚无缥缈,人在这样的氛围中,难免会有些醉意,于是一脚踏着北京,一脚踩着河北,在这省界线上,无拘无束地大踏步前进。
15:00 垭口
跑在前面的野山僧们进村了,“这儿绝对租不到三蹦子。”我想,这样的高度,三蹦子是开不上来的。
向北下降,把北京暂时抛开。
山坡上又见玉米地,兴高采烈大姐又想掰玉米了,这一次我果断地阻止了她。
同学们,时间不等人,我们比原计划整整晚了一小时。
这条下降的沟非常的友好,既没有灌木,也没有断头,大石头也很少,主要是沙子和石床,我们如同沿着一道舒缓的滑梯从容下滑。
离火车到站还有2小时20分钟,剩下的路程约9公里,理论上,时间足够。但此时队伍已经神龙见首不见尾。
前队,走吧,不要等,能走多快走多快。
下面的路都是乡间大道,不会丢人了。走得快的就上车回家,走不动的,就留宿农家吧。
我在水峪口等到最后一个人出现,陪着落在后面的队友们走了一段,告诉他们,如果实在太累,就悠着吧,这儿的村子很兴旺,有足够的接待能力,不必担心食宿。
然后,我加快了脚步,无论如何,我是必须回去的。
路边停着一辆拖拉机,我叫了几声,一个人在山坡应了一句,问他能不能送人去火车站,回答说他得放羊,去不了。
16:10 西横岭
把走累了的破网留下,向老顺和后队传达我的指令,我和西山老农又开始了狂走,很快就赶上了前面的洪森。
我建议不要走公路了,从公路右侧的山坡直接插下去,我看见那儿有一条小道,向老乡一打听,果然,那是条捷径。
岂止是条捷径。山坡上一层层栽满了枣树,枣是这一带这个季节唯一的农作物。正是果实成熟的季节。刚才水峪口到西横岭一段路,路右侧果园里伸出的枝条上,结满的枣已经令我们不堪诱惑了,不过还是有些做贼心虚,摘一颗要东张西望,心跳加速。现在,走在枣林中,前后左右,脚下,头顶都是枣,结在树上的枣,熟了没人摘落到地上的枣,脑袋、胳膊,稍不注意就会把枣碰掉,人在枣中走,哪能不张口?这时,如果谁能做到秋毫无犯,我佩服他。腐败实在是最自然的人性。
跟我们同路的老乡告诉我们,想吃就摘,往嘴里放可以,别往包里放。多么宽容的农民兄弟。
幸好今天我们只有23人,幸好这不是一条很通俗的穿越路线。
我保证一年最多走一次。
穿过瓦窑村,我们三个人回到了大路,前后都看不到我们的人。吃枣吃得我们晕头转向,不知道我们是快了还是慢了。
后队的人上车了吗?我们前面的人现在哪儿,仍在我们前面,还是被我们超过了?
一辆农用车晃晃悠悠从后面驶来,车上晃动着一些熟悉的身影,是野山僧他们,这些人啊,可惜了,晚节不保。
随后,又一辆农用车迎面开来,西山老农认出了司机,正是他和老顺找的那辆车,看来,后队的人早就到了车站。
这是一条没有修完的栈道,在高出河岸四五十米处沿着石壁延伸,宽度足以通行大卡车,穿过一个宽阔的隧道,然后突然中止,尽头是一片乱石。
我们穿过乱石,走到铁路上。已经可以看见车站上的人影了。
我和MUCUNZHANG、易夫摊开地图,回顾今天的路线,并讨论MUCUNZHANG的计划。
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小女孩在旁边专注地听着。
女孩子难得对地图感兴趣的。
后来知道,她叫啊水,竟已是大四学生了。更意外的,她也上绿野,而且知道我和拉肚子的纠纷。呵呵,真是不好意思。
与队友们道别,我、易夫、MUCUNZHAGN、洪森、西山老农下车。在车站,遇见了小雪儿和她的女友,她们竟然蹭了那辆白色切诺基,还蹭了晒P队的烧鸡,看来大家各得其所。至此,故事圆满结束。
本文已在[2006-6-9 15:03:07]被小撮重新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