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诗经》/野菜   

  • 黑白 2013年4月07日
    (《采薇图》 南宋 李唐 )

            阳光照进山林,空气中窃窃喧哗着草木的气息。3月30日三姊桥-李家山-吴家山-燎原水库的课题,依然是一次小清新风格的出走。按照开题人如果的话说:大家都走得很采摘。”鱼腥草、蕨、竹笋、椿、胡葱、水芹菜、鸭脚板、香叶子……14位走友,摘、采、挖、拔、爬树、下水、上天、入地,乐活喧天,各取所需。就连山道上捡到的一个采新茶的老爹爹,也肩挎满满一布袋的清香碧绿。

            借农家小院路餐。咪口小酒,沉醉在吴家山阡陌纵横里,忽然神经大发地想起《诗经》中“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小雅·出车》)的句子。单看字面,莽莽山林、层层梯田、落落野花、弯弯小河、丛丛野菜的镜头错落叠加,视觉上就很美。《诗经》是中国文学的源头,也可以说是我们饮食文化的源头吧。在三千多年前,我们的先人就靠采摘野菜为生。而那些古意盎然的野菜们,早就被古诗反复吟诵。在我看来,《诗经》书卷里面,满目采野菜的场景,满纸野菜的芳香,也让我等吃货哈喇子流了一地。

    (吃货们的劳动场面)

    (鱼腥草)
    (竹笋)

    (椿)

    (胡葱)

    (鸭脚板)

    (香叶子)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召南·草虫》)描绘了在高高的南山上,一位文艺女青年一边采摘蕨菜,一边对远方爱人的缠绵思恋。蕨类植物是二亿多年前的恐龙时代就有的单细胞植物,比人类历史更为悠久。史上有伯夷、叔齐二兄弟的不食周粟,在首阳山上靠采蕨而存活了一段时光。喜欢在采蕨时,听到一个非常清脆的折断声,伴随着阵阵清香,那就是时光的节拍和大地的气味。

            “薄言采芑,于彼新田。”(《小雅·采芑》):人们无暇扯淡,急忙忙挖苦菜,在那郊外的新田里。苦菜,开黄花,我家乡倒是常见。估计是强调北方的苦菜更苦,我们叫它苦苦菜。母亲带着我们挖苦苦菜的情形,至今历历在目:四月中旬,新疆西北偏北,仍然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屋外的原野上没有一丝绿色,到处是没有融化干净的积雪。我家菜窖里储藏的大白菜、苞苞菜、土豆、萝卜,已经被全家吃了一个漫长的冬天,早已所剩无几。而在菜园里的韭菜、大葱还没有从泥土里透露出它们的地址之前,我们的菜蔬就是野生的苦菜。额尔齐斯河堤向阳的一面,拨开衰草枯叶,苦菜嫩绿可人。用开水烫过后,用冷水泡去苦味,下面条或者凉拌着吃,味道苦,纤维粗,却在那个季节我们身体所需营养与能量的主要来源。

            “谁谓荼苦,其甘如荠。”(《邶风·谷风》)荠菜,千年来名称都没变。在我国民间有这么一句俗话:春来荠菜胜羔豚。我估计说这话的哥们肯定是肉吃多鸟。初中语文课本上女作家张洁的一篇《挖荠菜》曾让不少人唏嘘感叹。荠菜可拌、可炒、可烩,但我认为最拉风最奢侈的吃法是包猪肉饺子或混沌。要用北方生产的面粉,面筋强,有韧性,煮熟的面子皮映衬出绿油油的菜馅。

            “思乐泮水,言采其芹。”(《鲁颂·泮水》)意思是想起泮河很嗨皮,因为可以开个课题——闲逛到水边摘芹菜。这个芹菜,不是膀大腰圆的西芹,而是身材苗条的水芹。西芹是从国外引进的,水芹则是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南方人做腊肉,首先是为了延长肉类的存放时间,而用味道鲜香浓烈的水芹菜茎秆来炒腊肉,一方面可以帮助吸收油脂,另一方面可以冲淡腊肉本身的烟熏味。成为舌尖上的美味,成为江南一道灰常著名的家常菜。上周日,几家同事好友去平塘踏青,稻田边一洼肥美的水芹菜,立刻就栓住了家庭煮妇(夫)们的脚步。

           
            “采采芣苡,薄言采之。”《周南·芣苡》这是古代妇女集体采摘野生车前草时合唱的山歌,再现了她们快乐劳作的过程。车前草,名字卑贱,生命力超强,常见于羊肠小道、房前屋后。嫩叶可食,全草与种子都可入药,能利尿、清热、止咳。

            “参差荇菜,左右行之”(《周南·关雎》)其实,在亲爱的野菜面前,古代文艺男青年的内心也是十分柔软的,这娇小的安静的浮生在水面上的绿色也能让他们与心中的涟渏来个共鸣,牵动他们心中的爱与思念。诗中被反复咏叹的“荇菜”,在江南很是常见。根茎可供食用,可做蔬菜来煮汤,柔软滑嫩,在上古是美食。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小雅·采薇》)薇,野豌豆苗也,古人随手扯一把鲜嫩的野豌豆苗,口腹之欲就可以解决掉了。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诗经·卫风》),以痴情女子的口吻写出,意思是自从情哥哥走了之后,她就没心思梳洗打扮了,头发疯乱得就像蒲公英开了花一样。春天的时候,蒲公英还没开花,叶片还很嫩,是素菜当中的极品。滚水焯后控水,浇醋撒盐,香油凉拌,略微有一点苦,但主要是香——非常浓烈的清香。喜欢蒲公英另外一个名字:地丁。大地母亲的孩子,数量海了去了。风来时,撑一把洁白的降落伞就开始了穿越式的环球旅行。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召南·汉广》)篓,又名藜蒿、蒌蒿、芦蒿、水蒿等。多生于水边、河滩上。“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苏轼《惠崇春江晚景》)话说正在发育长身体的那些年,一天到晚只觉得饿,读此诗时,目光聚焦在鸭子和鱼身上,野菜桃花神马的直接给屏蔽掉了。前日里,我胁迫喜欢看韩剧的老婆和喜欢看日剧的孩子,驱车到湘江边摘藜蒿。三月的藜蒿刚抽条,新绿色雨滴下,水灵灵地格外动人。踩在湿软的河滩,我讲起自己小时候摘野菜、套野兔子的故事,立刻被孩子鄙视:请自觉保护野生动、植物好不好?!我们将藜蒿放在后备箱里带回家,几天后,满车都还留有藜蒿的余香。

           
             “防有鹊巢,邛有旨笤。”(《陈风·防有鹊巢》)苕:又名翘摇,即紫云英,草本。长这么大,头次听说紫云英可以吃,哪天摘其嫩叶,大火猛油小炒一试。

           
             “南山有台,北山有莱”(《小雅·南山有台》)莱:灰灰菜,嫩叶可食,其味独特,有人衷爱,也有人无法消受。比如我的父亲,一吃就反胃,估计是小时侯,家里穷,我奶奶给他吃太多了。
     

            东汉公羊学大师何休在《公羊传角诂》中评价《诗经》说:“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说明当时伙食开得不好,“食菜之人”居多。如今,锦衣玉食、香车宝马,上班的时候基本不唱歌了,下班吃饱喝足后就躲到卡拉OK里唱我想有个家和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可见单纯依靠物质的极大丰富,依然不能解决心灵家园的问题。如此看来,采一兜《诗经》里古意安心的野菜,当然是不以吃为目的,闲逛、穿越、探路在山清水秀之间,与内心对话,与自然交流,回到生命的源头,回到一种属于根的文化存在,才是出走的意义。
            青青河边草,悠悠思远道。四季轮回中,大地母亲给予我们汩汩不绝的恩赐。野菜,其实连接着人与人、人与自然的一种朴素而温暖的情感,没有农药、化肥和重金属超标。
            一碗野菜,也能够吃出天堂。

  • 芭蕉雨
    不得了,书与实物对上了
    2015年7月03日
  • 叶依
    这么多美味的野菜,科普啦。
    2015年6月16日
  • 瑞草

    在老家吃过鸭脚板,一直记不起来它的样子,下次找你学者认认。

    每种野菜的味道都让人向往!

    2013年4月11日
  • 树影

    这个太厉害了,第一张照片尤其喜欢!

    2013年4月08日
  • 草垛儿

    美!美!美!

    2013年4月07日
  • 如果

    有水平,好~

    2013年4月07日
  • 荷包

    读诗经的时候,倒是认识这些,但从未见过这么齐全的实物图片,今天是开眼界了。

    曰风曰雅,黑白风雅。

    2013年4月07日
  • 京都水怪

    哇太厉害了

    可以大百科全书转载了

    2013年4月07日
  • chenyi

    大雅!

    2013年4月0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