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瓦灰说起

盗草人 6天前

从瓦灰说起

今天是中元节，七月半鬼门开，老黄历上这一天一般都会写忌出行，然而不信邪的走友们还是义无反顾的出门了。起点是瓦灰村，说起瓦灰就想起了刚参加工作时，一位老前辈教我辨认瓦灰色、赭灰色，那时愚钝的我不得甚解，老前辈不厌其烦的一遍遍教我，十几年过去了，他已去世多年，音容笑貌已逐渐模糊，但是教给我的知识还是记住了。文化或者文明是不是就这样一代代传下来，“给岁月以文明”是不是就这么个道理。可惜的是，这里的瓦灰并不是我所认识的那种瓦灰，名字大概是另有渊源了。

瓦灰村居然是有早餐店的，而且有两家。阿混说那里是荒野，没有早餐店，是不严谨的。大概是被误导，走友们都吃了早餐，就没人提嗦一碗粉，拉动一下地方经济了。我查询了一下这里现在官方名称是麻田村，属于雨敞坪镇，现在已经划入湘江新区了。

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棵皂角树，树干上遍布尖尖的皂角刺。我只在小时候村子西头看到过一棵高大的皂角树，那是真正的合抱之木，三个成年人才能合抱的那种。夏天乡亲们在巨大的树冠下乘凉，冬天就在树下烤火唠嗑，秋天常有人拿着长长的竹竿把皂荚敲下来，皂荚煮水后可以洗头。那个年月是买不起洗发水的，妈妈就煮一大锅水给姐姐洗头，刚洗完的头发柔柔的、有着一股独特的香气，现在似乎还能想起那种味道。在以前，这些没有明确归属的树是属于集体财产的，不知某年某月，村里开会就把树私有化了，明码标价卖给私人，很快那棵皂角树就被伐倒换钱了，故乡的皂角树就这么从记忆中剥离，甚至我已经想不起皂角树上的皂角刺长什么样了。多说一句，皂角刺是一种中药，我很想摘几个带回家给崽崽们看的，想了想，还是收回了伸出的手，就让这棵树好好长着吧。

阿混计划从另外一个垭口穿越，于是我们走到了一个叫岭上屋的地方，对于陌生的没走过的路，他当然有义务找路问路了，一声“老乡，你们这里有没有翻到防火道的路”，一位穿着长裙擦着脂粉风韵犹存的妇人出现了，妇人指了指路，其他四人就按图索骥了。妇人家里养了很多盆栽，我看着每个都觉着新鲜，在我忙着到处看到处拍时，阿混忙着跟妇人聊天。当我感觉差不多该走时，听到了一句离谱的话“你这个是兰花吧”，我想如果是走友问是不是兰花，阿混博士能从惠兰、剑兰讲到墨兰、寒兰，但是这一刻他在懂与不懂之间选择了懂装不懂。

从防火道翻下去是一处类似于研学基地的地方，名字叫“魅力西湘园区”，老板在山坡上开垦种植了梨子、柿子、板栗、柚子、柑子等水果，今年太干旱了，除了板栗其他都长得不好。在儿童乐园区居然还养殖有孔雀、珍珠鸡等，还有一些供小朋友体验的石磨。我的老家是有石磨的，但是打我记事起就没见人用过，石磨一直静静躺在那里，直到某天被敲碎砌到地基里。老家磨粮食都是去另外一个村上，那里有水磨，巨大的水轮，在水流的冲击下，吱吱嘎嘎的转动着，带动上面的磨盘把粮食碎为齑粉。有一年冬天我和父亲去磨玉米，水轮被冻住了，彷佛一座巨大的冰雕，父亲和磨坊主拿着锤子在敲冰块，我就掰着低处的冰溜子玩，一个又一个，冰溜子堆在一起就像一座长满刺的冰山，现在想起来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种锥心刺骨的冷，然而当时却不觉得。这个园区还有个建筑叫知雨阁，二楼不能上去，一楼是个长廊，尽头是一幅画作，是关于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领袖、信仰那些热血澎拜的词总是给人以无限的力量。可是现实的农村人口老龄化、产业空心化、农田弃耕化，农业农村农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问题那问题，这世界归根结底就一个问题--蛋糕怎么分配的问题，这本是高居庙堂的人该考虑的，可是他们脱离人民群众太久了，只想享受特权，连吃带拿见席就搂，怎么能不两极分化呢。

地图上叫长安冲的地方有一座不知名的水库，库容不大，水质很好，绿到极致真就是发蓝，“春来江水绿如蓝”，虽然现在是初秋，但是我们和乐天居士看到的应该是同一种颜色，我想给它起名叫江南水库。我很想到水库尽头看看，大家一致同意了，有不扫兴的走友实在是太好了，沿着库岸小心翼翼穿行，大片干枯后的水草像蒲席一样，不对，席子太薄了，这里的水草不知积累了多少代一脚下去那种松软柔韧的感觉彷佛踩进了一部厚重的历史书。那些层层叠叠的枯黄草茎，在脚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无数个干涸的雨季在窃窃私语。那一瞬间真有天为庐兮地为床，云为被兮山为乡的感觉。

鸡头米所在的那个塘干涸了，这块地图上名称混乱，六都坳、桃花冲、绣球窝都有，官方上我们已经进入了白箬铺镇，淑一村，为纪念李淑一而得名。刺莲蓬叶凌乱的瘫坐在淤泥里，偶然看到一点点芡实果实，看不到紫色的花，瘦瘦小小的果实似乎对我们倾诉着什么不好的过往。走友们在塘边看了一眼，没有了任何采摘的兴趣，他们继续前行了。我是第一次看到，颇想摘一朵看看鸡头米到底什么样，下到了塘边，不远处有一个看着还算饱满的芡实，手够不着，我用登山杖试着能不能够下来，试了半天还是不行，飞翔带着摘果神器已经远去，我也只好悻悻而去了。

在桃花冲简单吃了路餐，阿混打算带我们去桃花二库看看。桃花二库库容比前面的江南水库还小，水质一样的好。这里插播一下梧桐雨，他是有幽默天分的，一路上给我们讲各种关于叫花子的奇闻，“我是安徽的，家里发了大水，可怜可怜给口吃的吧”，这个段子最具代表性，我们都建议他去学习一下安徽话，技多不压身。要饭的我小时候是真碰到过，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婆婆，拄着拐，背了个包袱，端着一个碗，真正要饭的是不要钱的，他们真是只求一口吃的。她是山东逃难过来的，我记得当时母亲拿了一些馒头给她。库岸有一排泄水孔，梧桐雨从叫花子学者变身水利专家，给我们讲了这些泄水孔的作用，小小的泄水孔可以预泄水库、排空水库、排泄泥沙、保障灌溉等等，其中有一点我觉着他讲的非常有道理，就是承包水库，鱼获归承包者，但是水还是大家共有的，干旱之年还是首先要满足灌溉。另外一个我比较关注的是这木楔子拔了之后，会形成漩涡，如果小孩子在水边嬉戏，是有一定安全隐患的。

参观完桃花二库，阿混决定带大家到白鹤山防火道看看，在经过石塘冲的时候，居然看到了拐枣，我在湖南总共见过两次拐枣，都是在湘西看到的，这是第一次在长沙看到。拐枣一般在霜降后才会变甜，现在是苦涩的，我们只是想勾下来近距离看看，附近的女主人就喊了“还没熟，涩的”，匆忙拍了两张照就走了。

白鹤山新修了一条防火道，这是我目前见过的规格最高质量最好的防火道，它是在山坡上硬生生凿出的一条路，宽度起码可以并行两辆轿车，石头均已破碎铺平，走在碎石上咯吱咯吱的响。白鹤山最高处约300M，插有一面红旗，红旗旁有一突出的岩石，是极好的打卡取景点，我站在石头上往下看，心头一惊，白鹤山东侧居然如此陡峭，称之为悬崖绝壁毫不为过。

阿混带我们沿着山脊的防火道前行，这条防火道就有些年头了，一人高的灌木，丛生的刺蓬，走起来略显艰难。这条路是看不到欧家塘水库的，但是可以遥看到危家湾水库。行进至某一处，忽听阿混大喊“从小路进来能看到八月瓜”，一听有瓜哪里还管什么刺不刺了，横冲直撞直达瓜下。瓜呢？瓜呢？吃瓜群众急不可耐，阿混微微一笑自己找。八月瓜我是认识的，在湘西见到过，我还把它跟角石摆在一起拍了张照。八月瓜的学名叫木通，在老家叫作八月楂或者八月炸，成熟之后会裂开，里面的瓤可吃，但是多籽，多是野生的，现在也有人工种植了。八月瓜是藤本植物，细细的藤缠在杂木上，有的三五成群，有的二四为朋，更有孤零零一个的，不远处一株高大的乔木上也有看到，总数约莫在二、三十枚。阿混说这里的八月瓜知之者甚少，年年来年年有，已经是出走社的一笔固定资产了。

再往南东前行约1KM就走出了白鹤山，如果继续往前翻过一个垭口就是鹿饮泉山庄，那是一个五星级的农家乐。今天没有时间继续探路了，我一路狂奔直达白箬铺卫生院，简单清洗了一下，换了干净的衣服，出了卫生院刚好赶上N705，一路公交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