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14:30渝中区天空蒙着典型的重庆灰调。我从十八梯顶端下行,石阶被岁月磨出深浅不一的凹痕,青苔在石缝间探头探脑。挎着竹筐的妇人蹲在阶旁售卖刺梨子,紫红色的果实堆成小山,与背后褪色的吊脚楼形成奇异的色彩碰撞。
太平门遗址比想象中更沉默。残存的城墙砖石被玻璃罩精心保护着,现代步道与明代墙基在此形成时空叠压。三个穿校服的中学生趴在围栏上写生,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仿佛历史的低语。
戴家巷的崖壁步道堪称几何奇迹。木质栈道在垂直崖壁上折出数个锐角,下方嘉陵江的货轮鸣着汽笛驶过。观景台上,有个老人正举着军用望远镜眺望对岸,脚边旧保温杯里枸杞缓缓沉浮。
十五时四十分,李子坝观景平台已聚集数十游客。当列车穿楼的瞬间,所有手机同时举起,像某种现代仪式。本地摄影师老陈告诉我最佳机位:“要拍到轻轨、车流、江面同框,得等夕阳斜射时。”
暮色初合时抵达铜元局。螺旋立交桥下,菜贩正在收摊,蔫了的莴笋叶堆在路边散发清苦气。老城墙根下突然转出挑着糍粑担子的老汉,糯米与黄豆粉的香气追着我的脚步走了半条街。
十七点整站在苏家坝立交桥底仰望,72米高的桥墩将天空切割成锐角三角形。有骑摩托的外卖小哥停在桥柱旁小解,生活与奇迹在此处毫无过渡地并存。
回望来路,十八梯的灯笼已次第亮起,像一条红珠串悬在山壁上。这一程独行丈量了山城的垂直维度——从明代城墙到魔幻交通,从观景游客到本地小贩,所有元素在秋日下午的薄雾中,搅拌成名为重庆的浓稠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