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慢慢散步到徒步起点,小西湖还浸在初秋的夜色中。水波漾着对岸的灯火,像碎金洒在墨绸上。我沿湖独行,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与远处公路的嗡鸣交织,偶尔有鱼跃出水面,"扑通"一声惊散满湖星光。
七堡山的轮廓在渐浓的夜雾中化作巨兽脊背。石阶被手机电筒照出微弱光带,两旁松涛簌簌,仿佛千百年前夜行者仍在山间赶路。半山回头望,小西湖已缩成一枚银币,山脚下人家灯火次第亮起,如同大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从城南娄山关方向吹过来夜风带着历史的气味。纪念碑在月光里泛着青辉,当年马蹄声碎喇叭声咽,此刻只余蟋蟀在草丛里吟诵史诗。关隘两侧峰峦如墨,高速公路的金色车流在谷底穿梭,现代的光轨与历史的暗影在此奇妙交融。
跨过官渡桥来到溱水半岛广场,两条河流在此汇合成桐梓河最终流向赤水河而去,广场上聊天的散步跳舞的谈情的说爱的人山人海,烧烤摊主甩开膀子,肉串在炭火上卷边尖叫,孜然粒蹦跳着引爆空气。穿荧光鞋的孩童尖叫窜过,轮滑碾碎一地灯影,撞翻的酸梅汤在方砖上泼出深紫星云。
几十位阿姨踏着《酒醉的蝴蝶》震碎地砖,腰间收音机迸出电音琵琶,绸扇翻飞绞杀晚风。对面K歌摊少年吼破《孤勇者》,话筒啸叫惊起榕树宿鸟,硬币接连砸进铁皮箱叮当作响。
餐桌是浮在喧哗里的孤岛。赤膊汉子拍桌震起花生壳暴雨,茅台镇散酒浇透房贷愁绪。穿围裙的老板娘单臂托起五盘烤鱼,油汁在锡纸里沸腾如黑河,忽然所有声响被无人机嗡鸣盖过——那机械夜枭掠过餐桌,摄走千百张流汗的脸庞,将人间百味打包塞进夜空。
转至陈家湾,黑瓦木屋的剪影贴在星空幕布上。老妪坐在门槛拣豆荚,电灯泡悬在梁下摇出昏黄光晕,她哼着听不清词的山歌,像一尊守护时光的塑像。村口皂角树落下硕果,"啪"地一声惊起夜栖的竹鸡。
终抵燎原镇时已近深夜。夜市蒸腾着羊肉粉的雾气,戴安全帽的工人举杯碰撞出生活的脆响。独行最大的妙处,在于万物皆成私语者——风说风见的故事,水讲水知的传奇,惟夜行人得闻此间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