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轴丹青沉夜月,一庭荻絮战秋风   

  • 品斋戒佛 3 周前

    九月末的日头,已失了几分盛夏的狠劲,变得温暾暾的,一大早由五一广场乘地铁经换乘并转多趟公交终于抵达龙华山村,顺路先到龙潭寺打个逛,再沿以前的进香古道一路爬升,一小时便登顶了龙头尖,视野豁然地开了。

    空气是清冽的,带着松针与腐叶混合的、微苦的香气,吸一口,肺腑里都透着凉。四围静极了,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踏在松软的泥土上,发出沙沙的、寂寞的声响,反倒衬得这山谷愈发幽深了。

    群山如海,云海波涛般向着天际涌去,一层淡似一层,最终化入那渺茫的烟霭里,分不清是云还是山的轮廓。脚下的巨石,被千百年来的风雨剥蚀得嶙峋而温润,我用手掌轻轻贴着那粗糙的、微凉的表面,仿佛能触到一种沉雄的、地底传来的脉搏。风在这里是毫无遮拦的,浩浩地吹过来,鼓荡着我的衣衫,也吹散了心头些许黏着的琐屑。于此苍茫天地间,人便觉着自身的渺小了,那点儿得失悲欢,似乎也轻了许多。

    绕过正在施工的山顶龙王殿,沿机耕道下山土路很快变成了水泥路,一路都是下坡下坡下陡坡,山脊上的防火道裸露的泥土清晰可见,谷底的慈王庙只有一个道长独守山门,墙上“农业学大寨”标语不知是哪一年的产物,一不留神差一点拐进了去社港的大道,一查轨迹赶紧回分叉路口,又经过一个工地后道路变成了折向一条更为幽僻的小径,不消多久,那片熟悉的、灰黑色的瓦顶便从山坳中的隙缝里显露出来。这便是廖静文先生的故居了。

    与周遭恣意生长的草木相比,它显得过于安静,也过于破败了。右边的院墙塌了大半,只剩一个大门,正房的庭院和左右两边的天井残存部分也布满了深绿的苔藓,像一件被岁月浸透的旧袍子。我立在门前,那扇木门比我记忆中的更为倾斜,门扉上的朱漆早已剥落殆尽,露出木头本来的、灰白的纹理,如同老人手背上清晰的脉络。
    院子里荒草长得更盛了,几乎要将那条通向堂屋的石板小径完全掩埋。堂屋的门窗都洞开着,里面是望不透的黝黑,像一个深邃的、沉默的眼眸。我忽然想,七十年前,或者更早一些,当那位女子从繁华的都市回到这里,或是小住,或是避世,她站在这同一个院子里,看着的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呢?那时的月色,是否也曾清冷地铺满这石阶?那时的夜雨,是否也曾寂寞地敲打过这窗棂?她心里装着那位画坛巨擘的身影,装着北平的纷扰与艺术的宏旨,再回到这湘楚之地的老宅,那心境,该是如山间的云雾一般,缭绕而复杂的罢。这屋子的一砖一瓦,都像吸足了往事的海绵,沉甸甸的,你一靠近,便能感到那潮湿的、属于年代的重力。
    离开时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正将刚刚的最后一缕阳光毫无吝惜地洒向沙塘里的水面。来时的清冷,此刻已被一种温厚的暖意所取代。这一路的风景,从龙潭寺的晨钟幽渺,到龙头尖的天地开阔,再到故居前的凝神追思,最后归于这水面的波光粼粼,恰似一篇起承转合得宜的文章,读罢掩卷,余味悠长。我带不走一片云,一掬水,只将这满山的秋意与满怀的寂静,当作最好的归礼。

  • 品斋戒佛
    @稻草人不敢当,匆匆而为,只因广州开题。
    声情并茂,报告典范。
    3 周前
  • 稻草人
    声情并茂,报告典范。
    3 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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