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日头，算不得毒辣，却也明晃晃的，将秋日的慵懒晒得无处遁形。一点半的光景，我从石碁村出发，车轮轧在水泥路上，发出细碎而均匀的沙沙声，像是为这静谧的午后配的一支单调却安神的曲子。路是见惯了的，两旁的楼房挤挤挨挨，墙上贴着各色瓷砖，新的亮得晃眼，旧的蒙着岁月的尘。偶尔有摩托车“突突”地掠过，带起一阵微热的风，车上的人面色黝黑，眼神里是赶路的匆忙与对生活的习以为常。
穿过市集，空气里便混杂了味道。青菜的土腥气、鱼摊的咸腥味、还有刚出炉的烧鹅那焦香的油脂气，它们并不高雅，却蓬勃、实在，是日子最本真的气息。卖菜的阿婆坐在小凳上，并不高声吆喝，只眯着眼看人来人往，仿佛卖得出卖不出，都是这一天的光阴。这便是珠江两岸寻常村落的白描了，没有惊心动魄的剧情，只有这烟火人间的底子。
拐向亚运城，景致陡然开阔起来。那些宏大的场馆静默地矗立在蓝天下，像一个个沉睡的巨人，与方才村落的逼仄与鲜活，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这里太新了，新得有些寂寥。风从江边吹来，少了市集的五味，多了水汽的清冽。我并未多留，只觉得这“亚运”的印记，像是刻意绣在这块旧布上的一朵新花，针脚细密，却终究与布料的经纬有些隔阂。
风花说月这名字，取得实在雅致，引人遐思。可到了跟前，也不过是寻常的江畔一隅。有几家食肆，招牌被风雨洗刷得有些褪色。江水是浑浊的黄绿色，缓缓地、沉沉地向海的方向流去，看不出悲喜。对岸的景物罩在一层薄薄的灰霾里，影影绰绰的。想来，古时文人那“吟风弄月”的雅兴，落在此处，怕是也要被这江风熏染成柴米油盐的平常了。
海鸥岛的堤岸，是此行最惬意的一段。江面豁然开朗，成了汪洋的一片。这便是狮子洋了。水色依旧是浑的，却有了吞吐日月的胸襟。远处有巨轮缓缓移动，像剪影贴在天的尽头。堤岸上，有三两垂钓的人，一坐就是半天，仿佛时间的流逝与他们无关。他们的背影，与这苍茫的水天，奇异地和谐。生活的焦灼，在这里被江风吹散，沉淀为一种近乎禅定的耐心。
归途时，夕阳将坠未坠，给江面铺了一层碎金。我想起日间所见的那些面孔：骑摩托的、卖菜的、垂钓的。他们不像这江水，有着奔向大海的明确目标；他们更像江底的泥沙，随着水流缓缓移动，沉积，最终构成这岸最坚实的基底。风花雪月的诗意，或许有，但更深沉的，是这日复一日的劳作与等待。珠江不语，只是日夜奔流，看着两岸的烟火，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