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餐我来到泗南江桥头,深秋的江水裹着赭黄的泥沙,在峡谷间奔腾成一条游龙。对岸山巅的薄雾尚未散尽,像哈尼人家屋顶的炊烟,轻轻缠绕着墨绿的杉树林。
离了桥头沿219国道东行,泗南江始终在右前方的谷底轰鸣。这是红河上游的重要支流,发源于无量山南麓,此刻正值汛期末尾,水量丰沛如盛夏。江岸的凤尾竹垂向水面,竹梢点破湍急的旋涡。偶尔可见捕鱼人撑着竹筏在回水湾撒网,那网在空中绽成圆月,落进江心时惊起白鹭三两。
龙布寨的土掌房出现在第一个山弯。一位老妪正在院坝晒秋,红辣椒铺满竹席,像给青石板地抹了胭脂。她身后的木架上,挂着今年新腌的腊肉,油光在晨晖里泛着蜜色。穿过寨子时,看见整条山沟的梯田——稻谷已收,稻草人仍守着空旷的田垄,斗笠上停着斑鸠。
纳卡村的炊烟带着松木香。村口小卖部门前,几个男人围着火塘烤茶,陶罐里沸腾的浓茶飘苦香。他们的摩托车停在路边,货架上绑着山货和农具。墙上褪色的宣传画写着“乡村振兴”,笔画间停着几只粉蝶。
曼洛河坝小学的读书声先于校舍传来。二层教学楼飘着五星红旗,围墙上的童画绘着山外的世界。穿民族服饰的女教师正带孩子们唱哈尼童谣:“阿波玻唻唻,田螺爬上坡...”稚嫩歌声惊动了操场边的柿子树,熟透的果实突然坠落,在泥土上迸出金黄浆汁。
乌六洛巴的稻田正在焚烧稻草。青烟像纱幔笼罩着山坡,农人在烟幕里若隐若现,挥锄修整田埂。有个少年在烧荒的余烬里烤红薯,焦香混着稻禾灰烬的味道,竟是记忆里熟悉的秋天。
埃倮村的古核桃树下,三个老人在石棋盘上对弈。他们的包头布已洗得发白,像树梢残留的云片。者俄村的杂货店前,绣花妇人指尖翻飞,彩线在土布上游走成蝴蝶纹样。她说女儿在省城读书,这套嫁衣要提前十年准备。
迷克村的七道弯考验着每个过客。正午烈日把柏油路晒出虚影,修路工人躲在涵洞阴凉处午休,铝饭盒里辣椒酱红得耀眼。他们的挖掘机停在崖边,驾驶室里挂着平安符。
岔弄小学放学时铃声在山谷回荡。孩子们像彩色的溪流涌出校门,有的跳上家长摩托车,有的结伴走山路回家。他们的书包在身后一颠一颠,很快消失在茶树林里。
当看见西哈腊依的第一栋楼房时,夕阳正把群山染成暖金色。这里是县城的郊野,新建的砖房与老寨的土掌房交错而立。一个放羊归来的老人坐在里程碑上抽烟,羊群从他身边慢悠悠走过。远处,绿春县城的灯火开始星星点点亮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