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才知道夜间听到的雨声不是做梦。天气预报这次没有骗人，窗外的天色铁灰，一时半会不会停，爬山别想了，雨中走一天公路也肯定下半身全湿，最明智的方案是乘车到兰旗卡伦。四合永镇在筑路，一片狼藉，所以就没进镇吃早饭，直接由火车站西侧钻涵洞过铁路，走了一刻钟，过了伊逊河就是承围公路，在路边的平泉羊汤馆吃了早点，然后沿公路北行。公路北侧贴着石人山的峭壁，风化严重的区域，岩壁罩上防护网来加固，效果还是不错的，只有一块石头跌落在公路上，看着很扎眼。我突发强迫症，冲到路中间把那块石头捡起来扔到南侧路基下面。我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动作，路基下面就是一个村子，如果不是下雨，那块石头不定会落在谁头上。

 

边墙山是这段雨中漫步的终点，路标上写的是这三个字，但这里并没有山，只有一个破烂的小杂货店和斜对面的加油站，省道和县道在这里交叉。我们抵达之前已经有两个人在这里等班车，他们的目的地是腰站。围场开往兰旗卡伦方向的班车一天有三四趟。我们等了大约15分钟，班车来了，终点是潘家店，途径兰旗卡伦。

 

上车有座，票价是12元，我心想够贵的，就这点路。车到腰站，我如数家珍的说从这儿右转。但过了一会，好友指着窗外说这不银镇吗，怎么跑这边来了。邻座大哥说，这趟车不走钓鱼台，从银镇绕一个大吊角，翻山到兰旗卡伦。难怪这么贵。过了银镇右转，基本上是土路，坑坑洼洼，又下雨积水，还翻山，面包车基本是当越野车使。雨一直下，隔着窗外的雨线，依稀看的到山峦的色彩和轮廓。

 

班车在崎岖的山间泥路上挣扎行驶，手机网络信息时断时续，而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却在大洋彼岸跟我热烈地头脑风暴着我的新产品晒啊的战略问题，这一幕想起来真是混搭得很诡异啊。

 

车开了一个半小时，终于到兰旗卡伦。这是这条山谷的首府，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我们深入山谷最后一个有旅馆的村落。只有一条主街，两侧是一些萧条的店铺，我们找到一个家庭旅馆，仍是15元，有wifi，店主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连身份证也没查。我们放下包，出去吃饭，连找两家门面还看得过去的饭馆都倒闭了，最终在一家板面“专卖店”吃了一顿，口味不敢恭维，但牛肉确实不少。

 

出饭馆，雨停了一会。不禁蠢蠢欲动，见缝插针爬了村后的小山，钻松林，尝沙棘，bowujie连生蘑菇都敢直接吃。本以为能在下一场雨之前全身而退，结果下雨时还在山顶，给浇个正着，下半身湿透，上半身半湿。跌跌撞撞下山逃回旅馆，脱鞋脱裤子脱夹克，都挂起来晾着。我被窝一钻进去就到第二天早上，期间看了两集唐顿庄园和一部卢旺达酒店，民国纪事本末也翻了十几页。异乡，雨夜，小镇旅馆，读书，看片，嗯，这样混混也是蛮有调调的。他们仨去吃晚饭我没去，我不饿，主要是没衣服穿。好友带回喜讯说美林镇有80元班车直达首都机场。

兰旗卡伦的清晨，雨停了，但头顶云仍然厚着，远处峰峦罩着雾霭。衣服一夜没晾干，将依靠我的内功来加热，鞋还湿着，走起来就咕滋咕滋。早点铺的老板娘口蜜腹剑，对我们小宰一刀。

 

兰旗卡伦到前营子全是平路，路面没有硬化，路况极糟，跟土路平行的承围高速，车流极少，在上面骑行会很享受，当然，在这穷乡僻壤，高速公路是没有出口的，它更像是一种炫富的存在。二者的并存，我觉得是个讽刺，为毛不把乡村的路修得稍微好点呢？

 

由于我的手机地图掉链子，我们在前营子和锦善堂之间多了一次拉抽屉，问了前营子大哥，才敢左转进沟。这是一条在林间穿行的盘山路，杨树、落叶松、油松、白桦，像是训练有素的团体操队员，化好了妆，英姿飒爽，衣冠楚楚，排练了好几个月等着我们这些领导来检阅，动作划一又错落有致，浑然天成，张艺谋绝对导不出来。美是书写不出来的，美到审美疲劳。棉芯说这么多年的门票真心疼，好友说去塞罕坝神马的都弱爆了。这次出走开发出了一个新的手机自拍合影节目，表情或萌或酷或猥琐，可以跟混叔的长沙表演学派媲美，我打算弄个自拍棒，以便容纳更多人自拍合影。以后开题，将以自拍合影为限。

 

公路把我们带到一片开阔的高山牧场，地图上标识的小孤牌村，一位牧羊人告诉我们，500米外山谷中的小洋房就属于内蒙了，顺山谷走出去，可以到美林。但且慢，那么走可以到，但今天到不了，绕的太远。我们顺着大路已经偏离计划路线，须右转，翻过对面的山梁。往回变线时，经过一个聚落，有住宅和牛圈，一个穿迷彩服的大哥凶巴巴的喝问我们的身份和计划，说那么走到不了美林，貌似要给我们做梗，我一脸媚态地表示我们有地图走的就是小路，他点点头让我们通行了。

后来才知道大哥确实是好意，我们那一会儿前进的方向有些迂回，先掰到右侧的山梁，顺山梁前行，又向左掰回来，颇走了些冤枉路。到山顶时，终于又跟规划路线重合了。天仍然阴着，方向很乱，如果没有手机导航，真怕会抓瞎。穿过一大片黑松林，树真的是黑色的，一点不是比喻，脚下的松针足有十厘米厚，完全是地毯的脚感，但环境瘆人，顾不上多享受了。

 

穿出森林，下到公路，恰好错过一辆班车，走到太平庄才知道这是末班。一位大哥钻出玉米地，开蹦蹦车送我们到美林。手机记录我们徒步25km。到美林村，看到村南侧沟口豪华的体育馆，村民说那是滑冰馆，再往里就是美林谷滑雪场。打听滑雪场到首都机场的大巴，村民闻所未闻。他们说这里只有早上发往承德的班车。直达北京的大巴要到旺业店去坐，每天上午下午各一趟。这时我才意识到这个美林村并不是我计划的终点，他们说旺业店才是地图上的美林镇。旺业店和美林两个乡镇合并，保留了后者的名称，但首府设立在交通更为便利的前者，造成了认知和表达上的混乱。一个正在搞装修的小伙子开车送我们去旺业店，15里地，很快就到。但下午的班车却提前在早上开走了，因为回京的人太多临时调整。我有些正中下怀，如果不是6号跟小诗有约，我本想在这一带再游荡几天的，黑里河，辽河源啥的。

 

旅馆又是15元带wifi的。只要有wifi，我可以四海为家。这家是夫妻店，老两口的热情朴实跟番字牌的老夫妻有过之而无不及，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就是有点眼拙，跟我们一口一个孩子，直到登记身份证知道我们的年龄以后，才不这么叫了。我钻进被窝，掏出耳机，发现耳机套丢了，一定是丢在兰旗卡伦旅馆床底下了，这是史努比新买的耳机，我出发前一天才到货，临行时史努比嘱咐我保管好。考虑到上次四合永之行我在灌木丛拽断了一个耳机，这次故伎重演，对自己很崩溃，有一刻决定明早翻回兰旗卡伦取耳机套，方案是乘班车到徒步翻山的路口，中午到兰旗卡伦，取了耳机套，乘班车到银镇，乘晚上的火车，7号早上到北京。这个方案最终没实施是因为好友已经电话预约了明早的车票。车从喀喇沁旗首府锦山镇发过来，必须提前订座位，否则上不了车。并且要当晚就在高速公路接头把票款交给从北京返程的车主。旅馆大妈听说我们要去送钱，很担心我们被骗，但仍是热心指点了潜入高速公路的走法。

 

班车靠近美林天已黑透，我俩打着我的手摇发电的手电去接头，环境和情节接近毒贩交易，高速公路路基很高，垃圾场和铁丝网拱卫，台阶上去，高大围挡下面的有个“狗洞”，好友一点都没犹豫就钻进去了，说一个人进去就行了，真是好人啊。由于钻进去的“狗洞”太小，撤出时好友是从另一个“狗洞”钻出来的，玩了点类似阳台切换的危险动作。

 

交完钱才吃了晚饭，是旅馆老板娘推荐的饭馆，的确物美价廉。第二天早上的羊汤也很实惠。美林镇给我留下的印象很美好，对了，还有1块钱1斤的酥梨，博物姐力荐并替我挑的，她说史努比见了梨就不会跟我计较耳机的事了。

班车没有骗我们，从锦山开来，给我们留了座，尽管有一个是坏的（又给了好友）。车绝对是高大上，豪华座椅，座距很大以致我把安全带都系上了。车行在热河的苍穹下，窗外的风景随便一幅否可以做壁纸，直到接近承德，森林才被玉米地和灌木丛替代，而我的瞌睡也拥上来。

 

一回到家，史努比就向我展示了备用的耳机套。但问题比这更严重，丢的不仅是耳机套，还有耳机前段的塑料壳，它夹在床缝里，我残梦中拽了一下。留一个伏笔吧，明年，兰旗卡伦，寻找耳机构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