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西安，想找西安附近的山走走。华山、太白太远，一日安排太紧张，又是旅游热点，自然不在考虑之列。搜索到了“秦楚古道”，就在西安正南，起点在商洛市柞水县营盘镇，终点是西安是长安区太乙宫镇，两地以秦岭的终南山主脊为界，很适合穿越，到我住所的距离也比较近，就锁定它了。

网上有不少西安马户们穿越秦楚古道的轨迹，但对于如何抵达徒步起点，却语焉不详，都说要先到柞水县城再北上营盘镇花门楼的，公共交通有火车和长途大巴汽车。网查去柞水的火车虽然早上6.37就从西安站发车，但车程近2小时，且必须先到柞水县城了，至少耽误1小时时间，我去火车站也不方便——西安的公交首发太晚，不赶趟。头天下午我去了附近的城南客运站，查得去柞水的车7.10首发，走包茂高速，车程1.5小时；咨询台说车不停营盘，也许能变通呢；万一不能在营盘下车，柞水汽车站也更方便乘坐去往营盘的客车——如果有的话，应该是同一个汽车站。

城南客运站在西安南三环（主路是西安绕城高速）外边长安立交西南角，我在自动售票机上买好7.10的车票，还有时间去买早点、备午餐。检票进站上车，乘务员嘱咐乘客系上安全带（几天后，穿越秦岭的京昆高速西汉段隧道群发生重大交通事故，一辆大巴从秦岭隧道一、二号之间的服务区出发，在高速公路的第三条车道——加速带——撞向只有两车道的隧道口山体，数十名乘客死亡，其中很多据说没系安全带），大巴出站就上了绕城高速，然后拐进包茂高速西柞段向南，驶向终南山。

进山就开始钻隧道，我注意到头一个是南五台隧道，然后就没注意到隧道的名称了，直到看见有距离出口15/10/5公里的提示牌时，我意识到正行驶在中国第一、亚洲第二、世界第三的秦岭终南山公路隧道，资料说全长18.02公里。也许是为了减少点寂寞吧，隧道里还有些像是高大植物的东西，黑不溜秋的看不出真假。车厢里充满了浓重的尿臊味儿，毫无疑问是源自隧道——雨后初晴的早晨，很凉爽，大巴开着天窗）。这么长的隧道，排气通风不容易，维护隧道的养路工们（见到两个，穿着荧光外罩）肯定最有体会。

驶过出口5公里提示牌后，我走向司机提出要在营盘下车，司机答应并要我回到座位。8.10到营盘桥，大巴驶出收费站，放下我后又返回高速。营盘镇政府就在高速出口附近，柞水县旅游服务中心的大殿飞檐斗拱，金碧辉煌尽显奢华，旁边同样光鲜的公共卫生间却锁着门，门上一纸告示写着“因停水暂停使用请谅解”，只见里边有清洁工在忙活着。罢罢罢，撒在这里是需要处理的垃圾，待会儿进了小道排出去就是肥料，也算是为秦岭的绿水青山做贡献了。

不必去柞水县城再折返，已为我节省不少宝贵时间，但这里到花门楼的直线距离还有十多公里，腿着过去还是不行，我一边走着一边侧身向后边的来车挥手，便车或收费都行。走了大约以公里的样子，到了邮局门口，有辆小轿车停了下来，但要去不同方向的牛背梁拉人，可以招呼别的车过来。等了不多会儿，轿车招呼的小面停在我跟前，把我拉到秦楚古道的入口——接待中心，有条岔路人说通往旅馆。8.48，正式徒步开始，但还不是预定的起点，也许我应该要求小面开到花门楼，现在只能全凭11路了。

4公里多路，近300米上升，经过一个有龙王庙护佑的水库，9.30终到花门楼，没什么游人。管理人员听说我独自一人要穿越到长安去，死活不肯售票让我进去，说什么山大林道路复杂深禽兽出没云云。直到15分钟后等来了他们的领导，好说歹说才终于放行。已经起身离开时，又有人叫我回去，抽屉里取出给我一张A4纸，上面复印着穿越到长安的线路示意图，几个线条，标注着景点和岔路。

宽阔的盘山路旁边，不久便出现了“秦楚/千年古道遗址”的标牌。古道离开盘山路，台阶显然是今人重新铺设的，很显然走的人不怎么多，草长得很茂盛。我手机上下载了几条轨迹，看他们都是走大路，便也没理睬古道。第二块标牌出现的时候，我决定不再循规蹈矩，盘山道实在是太绕了。盘山道显然是以古道为轴左右徘徊，古道肯定是近道。进了古道遗址发现，里边很快便没了台阶，也基本没什么草，完全在树荫下，得不到阳光草长不起来，人走古道很惬意。

再走古道时有个小瀑布，差点儿把路丢了，有那么一二十米坡度较大，之字路旁没什么大树，草长疯了埋没了路迹，却也没花费多少时间就找回了——毕竟是经过修复的古道，比荒山里寻野道容易多了。出来时遇到点儿麻烦：由于塌方，前方古道失去踪迹（也没仔细找），我不得不在自然的土石滑坡边缘上爬行，无可借力时走两步退一步。盘山路上大型机械在作业，还好当时没有土石下来。塌方是以前发生的，昨天的大雨没有造成新的滑坡。

接下来盘山路仍然围绕着古道摇摆，但幅度不大，我是时而走古道时而盘山路。古道上享受秦岭植被打造的阴凉，充分呼吸新生的氧气；盘山路上少遮掩，正好欣赏终南山南麓的景色。夜里雨停之后，今天白天天气大好，蓝天如洗，白云素洁，山峦起伏，草木似碧。很长时间里见不到一个人影，完全不像个景区的样子。如果时间充裕，真想在这里支起帐篷，最起码度过24小时。

最后一次古道抄近之后，很快就到了耍钱场，是一块相当广阔的台地，海拔接近2100米。据说，赵家兄弟匡胤、广义去华山避难，被陈抟认出是未来的两个皇帝，之后便流窜到这里开场聚赌，输了不给，赢了强要，动辄就要打人。此事倘若是真，也许能说明几个问题：其一，秦楚古道在五代十国时期是一条极为重要的交通线，这个平台是往来长安的歇脚垫，宾来客往，络绎不绝；其二，彼时法律严令禁赌，赵家兄弟开了赌场，赌徒们翻山越岭赶来这人烟稀少之处，只为过把瘾。其三，终南山乃隐士云集之地，隐士们修行太过寂寞，嗜赌如命也未可知，于是赵家兄弟淘到了第一桶金，最终哥哥陈桥驿站发动兵变，荣登九五，驾崩之后又有弟弟面南称尊。

现在的耍钱场是被景区用作最高的停车场，一般游客可乘坐景区的车子到此开始徒步，后边的里程和爬升都不太多。眼下这里还支着几顶帆布帐篷，驻扎着一些民工，其中一个正在做饭。时间接近正午，他们就要开饭了。民工在此，显然是要在古道沿线在增加些什么，不过我一直没见到哪里有施工的痕迹，大概是刚刚来到吧。但愿他们不要改造太多，保留古道该有的古老韵味，自然风景区多些自然吧。当然，决定权并不在民工手里，他们只是听命而已，秦楚古道未来如何是领导和商家们的意志。

盘山路已经与古道会并在山脊旁，一段几乎没有上升的硬化路，不久就到了终点，旁边有个空无一人的木屋。屋外的杆子上，晃动着“秦楚古道”的方块木板幌子，比之前见到的简易指示牌少了“遗址”，道路也明显认真修茸过。木牌上的文字说，古道是昔年秦楚之间的官道，仅在终南山这里留有痕迹，南北朝［北周］保定二年（562）拓宽至2.5米（可想而知之前较窄），可通古代兵车。“一千五百年的历史风雨”，显然是从拓宽之时算的，在一切尽可能追溯到更早的当下，可说是非常谦虚了。至于通行古代兵车，我觉得很可疑，以我今天出走所见，不少路段还是很有些坡度的，莫说比拟京西古道，就是比妙峰山香道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行车只怕太过艰难，作为驮道倒是不成问题。

12.30，过望云台，很快就有个亭子，没见到名称，姑且叫做“望云亭”，六根石柱和亭檐上到处写着“南无地藏王菩萨”；再往上不远还有个同样材质同样外观的亭子，却是素洁得很，看不到半篇涂鸦，大概是写字人在下边把墨用光了。坐在亭子下午餐，内容是客运站附近铺子里买的包子——本来想买俩肉夹馍的，可在其原产地，腊汁肉和烧饼都是现做的，大清早儿没得供应。这里也正好望山观云。右后方是个小山头，那边看云视野肯定更宽，没注意到方便过去的路迹，不过这里看云也是很不错了。稍高处又有个叫做转景楼的山头，也是个小山头，我也没上去，路边新修的观景台更容易到达些，虽然不能360度观看，西北方向看到终南山主脊却是足够。

茂密的植被侵蚀着古道，脚下的路面显然不足2.5米，阳光射进，满眼斑驳。几处岔路有杜鹃林指示牌，但现在早过了季节，不看也罢。一块石头上镌刻着“古长柞界碑”，旁边虽然没有任何文字，倒是可以信以为真。另一块石头上写的是“太白醒酒处”，也是没有文字介绍，但诗人恐怕又是背锅的：那不过只是块平坦的石头，可以躺人罢了，酒仙纵然沉醉如泥，无论从何处过来，行脚至此，只怕早就醒了，坐在石头上歇歇脚，再喝点儿回笼酒更加可能。

终于听到游人的说话声了，是从山上下来的，人有七八个，分成三四队与我迎面走过，打着招呼。花门楼时，我见过他们，是跟领导同一辆车过来的，我上来走古道遗址的时候听见过送他们上山车子的声音，也看见过车子空驶下山。他们告诉我，再有半个多小时就能到山顶上了，向北下山个把小时就能见到人家。交流中大家并没有停步，只是放慢了步伐，分别上下，各自前行。

接近草甸时，高大的树木渐渐稀少，一路两旁的植物主要是竹子，这种竹子特别细，如同笔芯，最粗的也就跟笔杆差不多，不知是秦岭特产还是别处也有。出了竹林，进入草甸，便可尽情享受日光浴了。草甸里绽放着野花，虽然品类不多，却也养眼。以主脊为界，南坡是草甸，北坡则是树木，界限分明。主脊上向北望去，远处就是西安城，虽然今天天气极好，但古城之上还是有淡淡的雾霭笼罩，看起来不甚清晰。

14.00许，登顶主峰，巨石上镌刻着“终南山”三个大字。我看了下手机，海拔大约2540米，并非极顶（资料说极顶海拔2604米）。极顶在此地东边不远，隔着一个垭口，有小道过去，但爬坡略陡。那边属于西安市的终南山景区，与这边的商洛市秦楚古道分属两个地市级行政区，一般游人不大会往返穿梭，更有铭牌指示非景区禁止越界。我的时间不是很富裕，用上目光往返大法也算是圆满了。我初到主脊时，曾见极顶处有人影晃动，待我离开时那边已经空空荡荡。

刚到峰顶时，峰顶上还有十来个游客，他们拍完照后离开，钟南山顶便成了我的个人世界。举目望去，除了北边远处是薄雾笼罩下的西安城，四下里峰峦叠嶂，满眼翠绿，南草北木，一目了然。秦岭主脊乃地理上的中国南北分界线，又是黄河长江分水岭，此处都有镌刻标识。在这一天里，我从北方乘车来到南方，徒步穿越回到北方，跨域了黄河长江两大水域的分水岭，心里不由得小小得意一下。

流连但不能忘返，一个人山顶上徜徉了一个小时，15.00起步下山。路口有一块与去往终南山极顶一样的铭牌，上写着“非开发区域禁止游客进入”，但这是唯一的山道，也是秦楚古道的一部分，必须进入，再说我也不是游客。这一段古道是土路，有一个傍着山脊不大的马鞍形升降，前方是一个三岔口（此程下山唯一的岔路口），海拔与终南山主峰大致相当，由此向右走向支脊，进入西安地界。三岔口附近有块彩色海报躺在地上，显示着附近的景点名称和距离。我的下一个目标是甘湫池，海报显示距离4.2公里。

这4.2公里走起来感觉好长，800米的下降，却简直跟爬升一样费时间，花了我一个多小时。这一段古道在翠华山地质公园和终南山森林公园之间的山脊旁边，应该也是新近整修过的，山脊太窄难有回旋余地，陡坡处都铺了台阶，平常并不难走，而且因为树木旺盛，停下来也难有风景可看。只是因为昨天的雨，很多路段还有水流，需要小心湿滑，走不了太快。我当时并不清楚甘湫池是一个干涸的堰塞湖，16.45走上明显的景区阶梯路后也没见到任何标识，一度以为错过了某个岔道。直到过了几间破房子，又见到甘湫盘的名牌及导引图，才明白进入翠华山景区后不久看见的那片长满荒草的低洼地就是甘湫池。

那几件破房子在一块台地上，四周也是遍布齐腰深的荒草，显然早已无人居住，终南山南麓的游客告诉我的消息已经过时，但有无人家于我没多大关系。一大帮人拖家带口占据了道路，小孩子们跑前跑后，面部带着好奇，炭火已经燃起，有人在准备烧烤的食材，有人正在路面上直接扎帐篷，显然是准备在这里过夜了。也有人问我，我下来的路边有没有更好的地方扎营，我看他们连破房子周围都不愿意清理一下，直截了当地回答没有——上边倒是有平坦的地儿，但打理起来比破房子周围难度更大。他们之中，大概只有一个人经常野外活动，因为只有他能回答我的问路，他说沿着当前的路下去，另一条路已经荒草密布不好走。

走上内部公路，过滑雪场，行至翠华山天池尾部，时间接近18.00。看了下下载的四条轨迹，他们都是走公路左转进隧道，再盘转下山，粗略估计是景区步道3倍的路程。看我手机上奥地利人制作的Openandromaps地图，我不免疑惑，他们不走最近的十八盘步道也就罢了，为什么也不走地图上的翠华峰登山探险道？回想起上山路也是，四条轨迹全走盘山公路，没一个走古道遗址捷径的。真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18.25出翠华山门，再有三四分钟就看见了公交转运场，有几辆公交车模样的车子停在那里，却不见有人。一打听，末班车是18.00，我迟到了半小时，因为在终南山峰顶盘桓的时间太长了。三四公里下面的西安翻译学院905路末班是19.00，走过去也是来不及了。只好包车：直接去住处要价160元太高，另一辆私车50块到最近的500路公交站成交，车上已经坐着两位，不过他们到西译就下车了，而我后边还有25公里路。

这个私车司机好像跟安全带有仇，只是害怕被探头捕捉罚款。我上了他的车，习惯性地随手系上安全带，但他没有。突然看见他快速地拉起安全带，装作系上的样子，原来前方有摄像头；过了摄像头，他就迅速甩开了安全带。这一路摄像头不少，每次经过他都重复这一系列动作。据司机讲，非假期时间，西译学生经常坐他的车走这条线路，因此对摄像头位置非常熟悉，哪怕是藏在拐弯路口后边的。

【附录】

更多照片，请移步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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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销】

西安城南客运站-柞水（营盘下车）：长途客车30元

营盘镇-秦楚古道入口：包车30元

门票：优惠价65元

翠华山旅游车场-何家营公交站：包车50元

何家营-射击场：公交2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