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辉,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鲁迅《且介亭杂文·中国人失掉自信了吗》
人有脊梁,国有脊梁,山亦有脊梁。
最爱在山脊行走,御风云巅、睥睨天下、视通万里、绥服四达。
北京有段山脊被称为“北京龙脊”,即大黑林-百草畔-百花山-老龙窝-莲花坑-鬼门关-大寒岭-髽鬏山-清水尖(跨永定河连张家山-妙峰山-阳台山)一线,尖峰密集,脉势连绵,望之浩莽峻拔,近之清荣耸秀。
其中,大寒岭-髽鬏山-清水尖段因交通易达,故登山常至。大寒岭,又名大汉岭,据明沈榜《宛署杂记》记载,“大汉岭,在(宛平)县西二百余里。由清水山尖分脉,直抵百花山,相传汉时匈奴界止此。”大寒岭关城是古代出京西主要孔道,明时为王平口巡检司四座关城(大寒岭、王平口、峰口庵、牛角岭)中最大的一座。髽鬏山在近代危亡关头则打响了髽鬏山战役(平西庄户战役)。山下清水涧(大台沟)从大寒岭到王平口,十余里古道上星罗棋布着八座桥,被称为“十里八桥”,分别是:千胜桥(又称千军台老桥,跨八里沟)、庄户小桥(跨小桥沟)、落阳桥(又称黑牛桥,跨黑牛寺沟)、鳌鱼桥(跨鳌鱼沟)、福隆桥(跨北港沟)、金锁桥(跨清水涧)、黑虎桥、玉成桥(跨大华沟),曾经驼队络绎,而今古风沧桑。
近日,应朋友邀约,再上髽鬏山,计划路线为千军台-大寒岭-髽鬏山-清水尖-玉皇庙,拟由八里沟进。谁料应者云集,群贤毕至,晚的飞机未停半夜报名,远的遥住顺义借宿亦庄,绕的误入房山追返双峪。早9点多,历经多种磨难的走友在八里沟聚齐。
行前,经多位朋友提示,八里沟严防死阻,特制定了绕行窝头尖的备用预案。卡口处果然铁网密排,探头高置,双岗互制,诸般监管手段、技术一应俱全,我们只好回退寻路。
值得注意的动向是,红外线、摄像头、传感器、无人机、乃至卫星遥感等物联网、大数据技术在进山管控中的应用。这些技术应用在监管领域,本意对象在市场主体和监管部门,目的是提高效率、维护公平,却果然又在最容易而最不该的地方先用上了。
山桃木在千军台小学看到车站东侧有明显的上山路,万木春基本探通了八里沟东坡山腰路,又循铁水管上了西坡,黄黄等人也找到了西坡梯田边明显的小路。众人一齐向西面高高的窝头尖直拔而上,队伍拉成长长的一字长蛇盘旋而起。
为保证队形紧凑不分散、行进有序不失控、交流密切无障碍,通常应将活动控制在有限强度、有限条件、有限规模。这次课题名额报满后,我保持了该状态一段时间,后来出于多方面考虑,才逐次放开。看到好友、小硕等人先后参加,我知道分队走也不必担心,心底更加释然,同时也规划了髽鬏山作为“一般目标”的黑牛寺下撤路线,又提出了“首尾相顾、整体联动”的几点建议。
起步过猛,往往会使慢热型高手掉队。这面山坡细草整饬,晨风微澜,视野开阔,但爬升暴烈。我来到第一个山包高点,看到队伍正在拉长,便不时将位置调整到队伍需要衔接处。继续上升到窝头尖顶,旅游者、大脸猫、黄黄已等候多时,迎上来提出应加快进度。
考虑到按计划里程尚远、爬升仍多,经商议,决定:一、打算走全程的,提起速度来先走;二、不打算走全程的,建议爬上髽鬏山后,从黑牛寺既定路线下山;三、不想爬髽鬏山的,到大寒岭即相机下撤。旅游者、黄黄、万木春、没有精神、二可等5人立即开拔。大脸猫主动留下来,与好友、沉香等后面的伙伴。胡林稍事休息,山桃木等她。我考虑走髽鬏山下黑牛寺的一般目标,在前队之后出发,若即若离。
下到垭口,前面的人在考虑是否翻梁去关城。为追回进度,大家选择直切右方垭口。这条小路附于阴坡山腰,积雪尚厚,近几日降温又在积雪表层冻结了薄薄的冰壳。旅游者、没有精神走过后,竟然不着痕迹,足见轻功高强、内力了得。
到垭口后,横切过前面的山包,看到曹家铺岔口正在植树,成活率似乎不高。继续横切桃树崖尖后,择地午餐,收拢队伍。餐后发冷,前队开拔赶路,我和山桃木留下来等后面的人走“一般目标”。说话间,胡林、行牛拍马赶到。从行牛处得知,后面的伙伴已经全部下撤,不向这边来了,遂启程奔髽鬏山。后来,听说他们被“劝返”,走了十里八桥。
沿途遇到不少熟识的朋友,略作寒暄。爬上几个山头,又下降到垭口,渐渐与前队混在一起走了。上到髽鬏山顶铁三脚架,遇上旅游者、黄黄开始下行,我默坐了一会儿。在这极顶高旷之处、罡风凛冽之时,一切似乎都凝滞了,还是当年那个样子,石碑巍固,铁架挺矗,草木稀疏,西风猎猎犹如画角呜咽,衣袖飘飘仿佛旌旗高扬,石崖危危至今铁衣未解。
随后吃了个凉苹果,没有精神、山桃木也上来了。山顶凄冷,我开始下行,遇到一支支队伍上来,也遇到胡林、二可,行牛还在更后面。我提示了黑牛寺下撤的方案,但似乎不在大家的考虑选项内。
手机搜到信号,得知下撤的伙伴计划晚上聚餐,立即表示要赶过去。不久来到黑牛寺岔口,一队人正在找路眼,山桃木热心地指路。其时,与山桃木、万木春、没有精神在一起,大家体力尚可,遂不作下撤想。
后面基本在独行,不时与山桃木等人声气相呼,保持着精神上的联络。15点30分左右,登上清水尖,彤日西斜倏黯,环顾邃野茫然,唯余铁架倾颓。
听到两人对话,以为是旅游者和黄黄,遂边打招呼,边下山坡。近前,却是游客两人,因而得知旅游者刚过去不远,乃弃北港沟左行,不意走上了这一日最艰苦的路,踏深雪、钻密林、数上下,多费了近半小时,耽误了晚饭之约。
17点20分左右,下到玉皇庙。应旅游者盛情邀请,到新桥大街聚餐。
昔日曾登山至此,写下《髽鬏山访驰援南口抗战纪念碑》:
丈夫临难赴军戎,
绝域死节尽付衷。
极顶孤碑出世界,
荒沟险壑越时空。
苍松肃立山河咽,
墟落悲凉夜月濛。
青史未名青冢讳,
青山寂寥对青冥。
今天故地重游,简记如下:
重访髽鬏山凭碑吊古
寒岭古云界汉匈,
髽鬏近世阻贼烽。
丰碑顶立巍依旧,
绝塞金汤阅夏冬。
吹角西风声渐远,
戍边石崖凛如封。
独行深雪斜阳里,
又上关山第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