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记录   

  • Maggie 2006年2月24日
    当年坚持要装宽带网的是我,现在一直用着宽带网的却是HAWK。
     
    HAWK是我爸爸,他给了我自己的姓氏,从此以后,我每天都会写下这个连接着我们血脉的汉字,一写就是二十四年。
     
    张,就是一把长长的弓。有一天,HAWK伸开手臂,把我射地很远很远。从此,我就变成了一枝离弦的箭,飞出了故土。
     
    那是很久前的一次,我埋怨地问HAWK――为什么命运是那么那么的不公平,我继承了你鼻子的形状,继承了你眼睛的颜色,还继承了并不纤细的小腿,可是他却把你出色的数学基因和强壮的体能,异常吝啬地给予了我这样这样少?
     
    我想,我是让HAWK失望了。我经常面对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头晕眼花,在高不可攀的山脊面前,我一次又一次地望而却步。就算提着气爬到了山顶,身体里那种强烈的生理反应也够我喝上一壶的。
     
    更多的时间,我选择在家中温暖的大床上懒洋洋地打发周末。远在悉尼的自己少了家庭的约束,没有人再在我耳边反复地强调我“生命在于运动”的大道理。比起崎岖而未知的山坡,我更喜欢平坦而干净的柏油路,更喜欢宽敞而凉爽的游泳池,我对自己解释说,我并非懒惰,我只是没有爬山的基因。同为父女,我们身体里所需的酶不一样。
     
    后来,HAWK告诉我,他在网上参加了一个叫做“出走社”的爬山社团,他是这里面年纪最大的一个。社团的头儿叫小撮,是一个对地图精通地一塌糊涂体力强得让人叹为观止的好家伙。我笑了,看来当年最反对我上网聊天的人现在也有了一大群称兄道弟的网友了。
     
    我说,爸,这次回国我一定要去看看这个让你转变态度的网络社团,看看那个被你说的有点神奇的小撮,也看看那个显得至少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岁的小撮夫人。
     
    那是这次中国假期的最后一个周末,清晨整理衣物时才发现自己这回连最基本的运动装旅游鞋都没有带来,只好随便穿了妈妈的一双平底皮鞋上了路。在去往香山的汽车里,我才从HAWK那里知道,这次是见不到小撮了――他是嫌香山的山路太过简单轻松,还是因为工作繁忙而无暇抽身呢?
     
    集合地点是在香山邮局,到了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这里简直成了各类爬山社的聚集点,总有几个眼神茫然的女孩在邮局前徘徊,然后远远端详,走近之后才大声地喊出对方的网名。原来,网络与网络的碰撞还有这样一种神奇的方式。以山为界,以心联盟。
     
    女孩子们身上的运动服,还有脚上花花绿绿的旅游鞋,明晃晃地照着我的眼。运动鞋,我此刻最羡慕的东西。
     
    最先看见的阿依莎和陀螺,没有想到今天的领队是那么的漂亮,高挑,白皙,笑容灿烂。阿依莎一来,就亲切地握住了我的胳膊。我有点不知所措地笑了。
    在北京冬日的冷风中,她的手却是热乎乎的,难怪她老公陀螺的笑容如此温暖。
     
    香山公园南侧的停车场里零零散散地停着几辆大巴,车门大敞着,透着点冷清。司机蹲在车轮边眯着眼睛使劲地吸烟,看来天寒地冻的生意不大好。没办法,哥们,忍着吧,熬到了红叶,就熬出了头了。
     
    我们一群七个,排成一字型顺着停车场上了山。陀螺走在最前面,一路走一路不停地道歉说这路太脏了。后面跟着我爸HAWK。舟儿才22岁,大多数时间是沉默的。他个子高高的,眉宇之间有几分像95年香港电视剧《天地男儿》里的金城武。他脸上的笑容总有点模糊,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出走社的活动,多少有些紧张,就像我一样。
     
    HOURPLUS是个文质彬彬的女孩子,肤色好健康,头发里又挑染了几缕酒红,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白齐齐的牙齿。她老公的风格和她一样,戴眼镜,金丝边,慢悠悠地压在队伍的最后面。HOURPLUS和阿依莎关系似乎很好,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在倒数第二排,我插不上话,只好加快脚步紧跟在舟儿后面。
     
    寒风还是有些猛,台阶渐陡,陀螺倒退着往前走,告诉我们前面就是快活林了。我马上就联想到《水浒传》里的蒋门神,被醉醺醺的武二郎在那片倒霉的林子里打了个七荤八素。借古喻今的惯例看来在这里是行不通了,起名的人大概是想让疲倦以久的游人在这个中转站歇歇脚,才想出了这看似吉利的地名吧。
     
    走了约莫一个小时或者更多吧,终于看见了一片绿洲。说是绿洲,一点不假,在这几乎被人工砍伐到接近贫瘠的香山四周,能突然看到那么大的一大片绿,也让人心头一振。如果类似的登山行动发生在让人炎炎盛夏,那也许有些懒惰如我的游人就会止步不前,永远地快乐在这块诱人的清凉了呢。
     
    崎岖的山路,硌得我平平的脚板生疼,细细的石子透过薄薄的鞋底和我的脚心磨合着,阿依莎在后面轻声地问我怎么不换双舒服点儿的鞋,被山路折磨地正苦的我只好难为情地惨笑了一下。
     
    快活林里倒有几块像样的青石,坐在上面休息了几分钟后又起身上路了。这回的路就好走多了,平平整整的水泥路,除了三三两两的爬山群体结队上行外,还有几镖骑跑车的人马从耳边呼啸而过。又走了大约半个小时,看见了挂甲塔。陀螺说挂甲塔源于一个和平的年代,长期争战的将军一下子下岗了,反倒感到无比欣慰,就随手把身上的盔甲挂了起来,以示后人。虽然关联不大,我还是想起了两年前采访过的一个牙医,叫李大卫,在和睦家医院工作。他跟我说,作为一个医生,最欣慰的事不是看见门庭若市的病人,他讨厌所谓的“回头客”,因为这样只能证明他的医术很失败,没有一次性地解决根本问题。他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够失业,因为只有这样才说明大部分人的牙齿都健康了。
     
    我想那个将军一定就像李大卫医生一样吧,他情愿让自己的战马老死,让宝剑生锈,也不愿意呼啸到战场上参与护卫家园的厮杀。
     
    挂甲塔上去之后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大陡坡,好在比较顺风,也不觉得吃力,不一会就走到了新望京楼,这是那天的最高点,海拔770米。到了之后我们才发现有点晚了,好位子都被别人占去了,只好席地而坐把食物拿了出来。这时陀螺想起附近还有一个“三界碑”,分割着海淀、石景山和门头沟区。几个兴趣盎然的男士跑过去用最短的时间转了北京的三大区,回来时饥肠辘辘的我们已经开始分食了。
     
    这时已是中午十二点,阿依莎把牛肉肠拿出来,厚厚的一大块,陀螺在旁边说起了《水浒传》,说水浒英雄当年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其实吞食的就是牛肉。因为吃牛肉是犯法的,而他们好象又属于非犯法不为的一类。我在一旁笑着说阿依莎幸亏你没生长在宋代,要不你岂不跟那群草莽好汉一流了?
     
    从新望京楼下来之后原路返回,到了上山时经过的三岔口,走了另一叉,到了鹰嘴洼。然后,就遇到了渐上渐下的小山坡,一个接一个。让人一时搞不清这到底是往下走,还是往上爬。听说从去年春节晚会的赵本山开始,国内开始流行一个新词:忽悠。我觉得当时我就在被这香山忽悠着,或者,被领队陀螺忽悠着。
     
    好容易走到了老望京楼,陀螺鼓劲地指指前方,意思是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我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再一看总是走在前面的舟儿,没事似的微笑着,他好象是最从容的一个,这座高山对他来说如履平地。也许,也许对于来自房山区的他来说,这根本算不了什么高山吧。
     
    又不知走了多久,三炷香,四棵树,一个个淳朴地有些土气的地名在我耳边响起,我闭上眼睛,努力回忆昨天在网上看的地图,我知道离山底不远了。
     
    跟HAWK在镶红旗占坐上特5路时已是下午四点了。从早上九点开始,居然一口气走了六个小时,也算是自己几年来的一个记录了。除了脚心灼烧似的疼痛外,其它身体部位还都正常。这时我才暗下决心,下次回来,一定得带一双结实些的旅游鞋,跟上人家的步伐,继续出走。对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瞧瞧那个小撮到底是什么样子。
     
    2006年2月23日于悉尼

    该文章于[2006-2-24 15:33:49]被小撮审核通过。
  • 独行叟
    文笔真流畅,水平太高了。hawk兄的千金了不起啊
    2006年4月20日
  • 阿伊莎

    写得很好的文章。祝健康快乐!

    2006年3月04日
  • 陀螺

    这是出走社有史以来最远的“出走报告”了。好文笔,幸好我没写“出走报告”,根本不是一个量级上的水平啊!

    另外对舟儿说声对不起,由于此次出走不是正式的活动,所以你的第一次出走没有记入你在出走社的履历,十分抱歉!

     

    2006年3月04日
  • 舟儿

    山在高高不过人,路在长长不过脚,祝好。

    2006年2月25日
  • 地下偏上
    原来是小老乡!好文笔!
    2006年2月24日
  • super
    haha,感动~~
    2006年2月24日
  • 小撮

    呵呵,感到有压力了,HAWK不能这么没原则地炒作俺呀,泡沫经济是长久不了的。

    《鬼子来了》的故事发生的村庄叫挂甲台,可能是姜文写剧本时受了挂甲塔的启发吧。

    2006年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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