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天堂的路
——川藏记行
(动因)
说起西藏,我们心中大概都会有一种遥远的神往,那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那高入云端白雪皑皑的山峰,那辽阔无边的牧场,那湍急清澈的江河,那金黄色的古老神庙,身着暗红色僧袍的喇嘛,那随风飘扬着的五色的经幡……大概就是许多人心中雪域高原神圣的图景。
已经有许多人去过西藏,到过了那片还带着些许神秘而美丽的土地,我们看到了许多字里行间充满了对那片遥远的雪域高原的赞美与歌颂的文章。通过他们拍摄的图片也看到了很多确实摄人心魄的美丽景色。到西藏去,是我们许多人心中深深的渴望。
而由内地进入西藏,很久以前对一般人来说几乎是件不可想象的事,进藏道路的遥远和艰险,是阻隔内地与这片瑰丽河山联系的主要困难,即使是当年达赖和班禅那样在西藏几乎能动用一切资源的的人物出入西藏,尚需要经年累月的时间。
五十年代开辟青藏和川藏两条公路,不知动用了多少人力物力,牺牲了多少生命,据说每一公里路途上,就永远留下了一个年轻的生命,而开辟出的公路不过是极为简陋的通道而已,尔或冰封雪冻,洪水泛滥,或是咆哮的泥石流,还有大小不时的塌方,瞬间就会使得这条公路彻底瘫痪。所以,这两条公路真正能通车的时间实际是有限的,还不如说这条路是常年瘫痪更准确些。也不知有多少人永远留在了这条路上,留在了那永远不会到达目的地的旅途中。
人们说进藏难,还不仅难在这变化莫测的道路上,更难的是这号称世界屋脊的高原气候,据测定海拔在4000米时,空气含氧量就已经下降到海平面的一半了。而青藏和川藏公路的许多路段都在这高度之上,许多路段还要攀过5000米以上的山隘。联合国科教组织把3700米的高度定为生命禁区,所以这号称通天的路确实使人望而生畏。
西藏对人们的诱惑,不仅是它自身河山的壮丽,而其中相当重要的另一个原因则是在那进藏的路上,那难以尽数的绮丽风光,那遥远艰险路途上随时会发生的不测和美丽,是激起人们内心的激情与渴望的极大诱因。
人是好奇的动物,应该说好奇和对一切未知事物的探索欲望是人的天性,这也是人类的不断发展与进步的重要原因。
雪域高原独特的风光和藏民族与众不同的文化,当然也激起我内心的向往与渴望,更加上许多书刊网页上流传的发生在那艰险路途上的真情故事,也深深吸引着我骚动的心。去西藏早就是我多年的梦想了。
不过真正决定去西藏,还是受了青藏铁路即将通车这个消息的刺激,我知道,一旦铁路通车,进藏的艰险对许多人将不复存在,我不能想象,那蜂拥而至的游客,那人头攒动的可怕景象将会给那片雪域高原带来什么,为免遗憾,我下决心一定要在铁路通车前走进西藏。
今天进藏已经可以乘飞机去了,但是,短暂而平乏枯燥的空中旅行相比起那充满艰险和未知的公路进藏,其巨大的差别不言而喻。亲身一点一点地经历那些艰难险阻,呼吸着大地清新的空气,眺望壮丽的河山,登上一座座山巅,涉过一条条激流,经过一座座陌生的乡村和城镇,感受着不同的风情,每一天、每一段路程都能感受到新奇所带来的愉悦,作为一个自由的生灵,一步一步地走向神圣的终点,体会到战胜各种艰难后内心莫名的欢快,或许才是旅行的魅力之所在。
因此去西藏,走陆路进藏是我没有任何犹豫的选择。而青藏和川藏两条进藏公路相比较,由青海的西宁到达拉萨的青藏公路除了高度,所经之处地形较为平缓,今天几乎全部是沥青路面了,条件已是今非昔比,已无什么艰险可言。因此我们现在可以常在电视上见到青藏线上各种各样的车队甚至是轿车滚滚而过的景象。资料告诉我,出入西藏的物资85%是经由青藏公路通过的。
而由四川成都到达拉萨的川藏线,是进藏公路中最惊心动魄和最危险的一条公路了。川藏公路始于四川成都,经雅安、康定,在新都桥分为南北两线:北线经甘孜、德格、进入西藏昌都、邦达;南线经雅安、理塘、巴塘、进入西藏芝康,后在邦达与北线会合,再经巴宿、波密、林芝到拉萨。北线全长2412公里,沿途最高点是海拔4916米的雀儿山;南线全长2159公里,最高点是海拔5008米的东达山口。这条路以泥石流和塌方甚至剽悍的藏族绿林而闻名,让旅行者提心吊胆、苦不堪言。但它是进藏路线中风景秀美的公路,沿途雪山峡谷、原始森林和藏南的独特风情,是旅游探险爱好者和摄影师的极乐所在 公里,川藏南线沿途要穿过大渡河、金沙江、雅砻江、怒江、澜沧江等大江大河之外,其中著名的通麦天险地段是被地质专家称之为“蠕动状态”的路段,据称那段路从来就没有固定过,网上曾见过最多的或翻车,或掉下绝壁,或被落石连人带车砸个粉碎的记述,大多发生在这条路线上,这些在我们这些长久生活在大都市的人来说,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在川藏线上的旅客和货运绝大多数是公路线上的短程运行。因为恶劣的天气和通过性,这条线路经常因为各种原因中断。这些不仅没有使我胆怯,却反而激起我心底里冒险的激情,所以我决定选择以最艰难著称的川藏南线即国道318线乘车进入西藏。相比起川藏北线的317线,这条进藏之路更险更难景色却更美。
我把时间选择在了十一黄金周的后半期出发,以争取在上路时大多数游客已经在返程中,以回避路上和到达拉萨后的人流高峰,争取以这样的一个时间差来减少可能的麻烦。
(通往天堂的路)
空客320稳稳地在双流机场降落,飞机还在滑行时,我就已经松开了安全带,向舷窗外的成都张望时,心中为一种即将到来旅程中的未知和新奇感到跃跃欲试的激动。
民航大巴风驰电掣,车窗外的高层建筑上一条巨型广告词“成都,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令人顿生感触,所谓老不出川,少不入蜀,我想这条广告后面决不仅仅是川人对自己故土的热爱,更有一种自信,而这信心的后面是什么,我希望有机会一定要感觉一下。
因为从许多的攻略和游记里看到川藏线上的匪患,估计不是妄言,所以在经过一条到处都是卖军用品的街道时,我也走进了一家商铺,我对年青的店家说要买电警棍,那小子迅速地打量了我一下,估计不是工商城管之类的检查人员后说:“怎么要进藏?我给你去拿”!一转身,他从里屋拿出了几种警棍,都是带电击的,我嫌太大不好拿,他又转身进去拿出来许多种大大小小的电击器,我挑选了一个最小的,大约像个手机模样,一开保险,摁了下电钮,两个电极之间冒出蓝色的火花,“啪啪”直响,店家说瞬间放电可以达到20 万伏,我想真到了万一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给歹徒来上一下总不会一点用都没有吧,至少得吓他一跳。配上皮套穿在了皮带上,立马觉得腰杆子似乎硬了许多,感觉怪怪的。
霏霏细雨的成都天气却令人有些犹豫,当晚中央台的天气预报整个西南地区布满云层,几乎所有要经过的地区全部在下雨,并且预报未来几天并将维持这种天气。可我决定在这个季节上路正是因为这个地区进入秋季后,雨季应该已经结束,正是一年中气候条件最好的时候,雨水带来的公路塌方和泥石流等等不便应该大为减少。看着那预报地图上大片的云图心中不免踌躇起来。暗中琢磨这岂不是见了鬼了,要真是这样下雨的话,这几千公里陌生的险路可怎么走,虽然心底里常隐隐地有希望遇见点情况的念头,但是弄不好在这川藏路赶上险情毕竟不是闹着玩的。
倒是出租汽车司机听完我的担心后笑了起来“仫事地吆,一过郎子二郎山天气就好的了”。浓重的川音里充满了令人毋庸质疑的自信。一来假期有限,二来已经来了,难道还退回去不成。相信司机也是经验之谈。于是小住一晚后,第二天便从被驴友们炒得人尽皆知的成都南门汽车站乘上了去往康定的豪华大巴。
这躺车走的是成都至雅安的高速公路,这是一辆德国制造的大巴,据说成雅高速上仅此一辆。非常舒适,我感觉可调的航空座椅的舒适度甚至比飞机还好些,从宽敞的玻璃车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村庄能感受到成都平原的富庶,一切都是绿色的,真是满目苍翠。这条路是我几年前我们历经艰险由云南经稻城到达成都所曾经走过的,方向相反而已,真有些亲切的感觉。公路两侧的万山丛中,群峰被薄纱般的云雾轻柔的环绕着,时时能见到或大或小、或细或宽、或长或短的瀑布从飘渺的云雾中飘落,却不知究竟是从哪里流出来的。大巴在山路上飞驰,随山道左旋右盘,两侧的景色不断变化,仿佛一幅幅淡淡的泼墨山水画。
车过雅安,147公里的高速便结束了,车上了318 国道。
几年前我们从云南来四川走过二郎山,正好赶上新隧道通车,还是单向通车,所以当车悄然滑入隧道时,还是禁不住新鲜的向窗外张望。二郎山隧道是我国目前海拔最高、地应力最大、埋藏最深、环境地质条件极为复杂的特长公路隧道,整个二郎山隧道长4176米,是川藏线咽喉工程。隧道路面平整光滑,灯火通明,宽敞明亮,各种指示灯光发出清晰的反光。顶部巨大的通风扇不时一掠而过。心中不禁为现代工程技术的进步赞叹。
车穿过二郎山,便进入了甘孜藏族自治州的境内,虽只有一洞之隔。但由于二郎山是重要的气候分水岭,所以景观迥然不同。成都司机的话应验了,当车钻出隧道,眼前豁然开朗,遥远的天际,在连绵的山峰之上,竟然看到了蓝天白云。只觉心情也为之一振。
转过一座山峰,忽然眼前又是一亮,原来已经到达山口,车开始转而下山,这时再看窗外,已经是天蓝云白,阳光灿烂,天气好的叫人难以置信。因为地处高山上,远远地能眺望极远处象波涛般连绵的山峦,重重叠叠,蓝色的山脉就象海浪般望不到边际。
下山后不久车过泸定,通过大渡河时,我发现走的已不是原来的路了,新路从旧路的河对岸通过。远远的还能望见那著名的泸定铁索桥。只是那大渡河水依然是那般汹涌奔腾,翻卷着旋涡滚滚而去。
大渡河边的山峰高入云端,不由想起那句“泸定桥旁万重山,峰
高入云千里长”的诗来……。
从走过的平整的公路看,这里我已经初步感受到以艰险著称的川藏线一些地段早已是今非昔比了。
图上距离364公里的路程,到达康定不过刚过中午,下车一看表才一点多,穿城而过的折多河水势还是那般湍急奔流,走到那里都能听到它喧嚣的涛声。康定是甘孜藏族自治州首府,也是藏汉两地的分界地区,房舍建筑已经是藏式居多,建筑墙体很厚,最为特色的就是在窗子外用各种颜色勾勒出上窄下宽的轮廓,街头行人也大多是身着藏族服饰的藏族同胞了,满眼已是浓郁的藏地风情。康定虽然有许多美丽的景色,而且原先也有在此停留的计划,但总因为对前面的旅程缺乏了解,没有把握,路程还很远且尚有许多未知因素的念头所缠绕,在匆匆看了眼似曾相识的折多河之后,略为犹豫还是决定为争取时间,立即上路继续前行,争取在天黑前到达新都桥住宿。
车站外许多车辆在揽客,一辆崭新的夏利小轿车成了我的专车,司机是个藏族小伙子,自我介绍叫江措,他的车是刚买的,还没有上牌照。康定到新都桥并不远,图上距离75公里,但是却要翻过海拔4298米的折多山,在地理上折多山是大渡河与雅砻江的分水岭,也是传统的藏汉分界线,车一出城即开始沿盘山公路盘旋而上,山随着路越来越高,路也随着山越来越高,此时的路旁已经只有低矮的灌木草丛,偶而从裸露的砂石层可以看见上面生长着的极薄的植被,当车转过一个弯时,我让江措把车停了下来。
下得车来,五颜六色的秋草在风中摇曳,宛如细线般的公路盘旋于脚下的群峰之间,站在这里,极目远眺,只觉得天低了,山矮了,层云之中是蔚蓝色的远山,巨大的山峰之上覆盖着洁白的冰雪,看图这应该就是贡嘎山了,贡嘎山以山中之王著称。贡嘎山主峰海拔7千多米,在藏语中贡是冰雪的意思,而嘎则是白色的意思。这里的山峰已经明显不同于内地的山峰,山势陡峭挺拔,冰峰雪冻的群峰山尖,状似锐角,直插云端,就是所谓极高山才有的形状了。因为这里空气洁净,目视距离几乎能穷尽到天边,据资料说可视距离能达到200公里之远。眼前洁白的雪峰上是湛蓝的天空,绿色的松下是红、黄色的灌木、草地,颜色是如此丰富,大自然是如此壮丽,身处其中,令人胸襟为之开阔,胸中似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身边掠过的寒风告诉我,这里的海拔已经很高了。
半路上江措遇见了一个熟人,也是个跑出租的藏胞,他的车发动机因为缸垫漏了,趴在半山上了,江措看看也帮不了什么忙,无奈只得走了。而我看江措开车是低档高速,在上山的路上,他把油门拼命踩到很高的转速,其实这样最容易毁发动机缸垫,况且这个家伙开的还是个新车,也不懂得新车的走合。
下了山,不远即是新都桥了。
新都桥是个镇子,是川藏南北两线必经的分叉路口,由此向北经塔公草原到八美镇,向西便可经道孚、甘孜、德格去往西藏北部重镇昌都了。新都桥以牧场风光著名,这里山势平缓低矮,公路两侧的草地上,零零落落的散放着牛羊,而公路上青黄色的白杨秋色正浓。随着山谷里阵阵的秋风摇曳。景色确实颇有独特的趣味。
虽然已经是节日后期,可是新都桥的各种住处却依然近乎饱和状态,许多挂着住宿招牌的藏式山庄都住满了各地来的游客,各种型号的越野车拥挤的停在山庄里。这大概也是近些年发展旅游所导致的变化吧。就连新都桥兵站也派了个战士站在公路旁边招揽过客,不过在看了他们四面漏风,没有窗帘只是简单的铁床却要2百元的住宿条件后,我还是作罢了。最后还是热情的江措帮带我找到了路旁的一家藏族民居,主人是个年轻的藏族小伙子,叫丹增,他这是一幢三层的藏式小楼,一层作为商店,二层做出租供旅行者租用,三层作为自用。
房间不大,床上倒是铺着厚厚的藏式毡子和毛毯,红绿黄蓝,小窗子外面即是公路,房间里灯光昏暗,有一股膻腥味,不过对这些我早有准备。下楼随便吃了点全是辣味的川式饭菜,回来便打开自己的抓绒睡袋钻了进去,在抬腿上楼时我明显地感觉到了气短和头痛,问了一下丹增,他说新都桥的海拔已经是3500多了。据说高山医学上规定每天上升的高度为300米为限,我也闹不清楚成都的海拔是多少,想来今天走的太多了,原定在康定住一夜的。从成都一天就上到这里,果然有些高原反应。不过也正常。但是那天晚上确实久久无法入睡,因为不仅感觉到胸闷头疼,最难受的是觉得空气异常干燥,我只得张开嘴呼吸,以减轻鼻腔因为干燥而致的疼痛。如今想来也是因为成都的极度湿润和这里的极度干燥差别太大所致。
对面的一家山庄大喇叭里放送着现今的那些“星”们半生不熟的所谓藏族流行歌曲,直折腾到半夜才罢。
第二天一早,在丹增的指点下,背上行囊步行到新都桥镇的邮局对面,搭上去理塘方向的长途客车,从新都桥到理塘,图上里程200多公里,途中要翻越海拔4412米的高尔寺山、4659米的尖子山和4718米的卡子拉山。一上车,车上一股强烈的烟和膻味扑鼻而来,勉强挤进靠后的座位坐下,车就开动了。
在行前从各个方面了解到的消息都告诉我说,从新都桥到高尔 寺山这一段,是川藏线上最危险的地段,这段路山高路险,人烟稀少,危险不仅仅是来自于道路,而更为危险的是这里常有土匪出没,许多人在这段路上遭遇抢劫甚至不幸,许多事例告诉我,遭到抢劫的大多是小型客车和货车,而人数众多的长途班车却很少遇到,大概也是因为歹徒惧怕人多吧,这也是我选择乘坐长途班车的原因之一。
不过之所以选择在十一之后走这条路进藏,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十一前后正是所谓黄金周,各地方政府肯定要对道路及治安进行相应的整顿,相比较这个时期应该要安全的多,后来的旅程证明了我的判断。
环顾四周的乘客,几乎全系藏族同胞,他们每个人身上确实都明白无误的插着把藏刀,不过似乎并没有面目可憎可疑之徒,坐在我后面的一个康巴汉子还时不时的哼起民歌,就是乘客几乎都抽烟,实在呛得够戗,可也不能开窗,因为车外很冷。
车是柴油发动机,一路踉踉跄跄歪歪倒倒,车外是一座座高山,爬上一座山,眼前一定是一座更高的山,从车窗往外看去,车有时好象在天上走,因为远处是群峰连绵,近处脚下是深不可测的峡谷,峡谷中往往还有汹涌的激流,公路始终在天上盘旋,而这川藏线上的老天也开始露出它的狰狞面目,好好的阳光忽然一片浓云卷过便黑了天,于是下起雨来,而翻过一个山口眼前又是一片灿烂的天光。
中午车下到了谷底,经过一座翻卷着激流上的大桥,车开进了雅江城里的长途汽车站打尖,就看见有一个大锅里煮着排骨和冬瓜,一问才五元一碗,心说怎地这般便宜,便很高兴地要了一碗,结果盛到碗里只有冬瓜却没有排骨,原来排骨是拿来炖汤取味的。就着排骨味的冬瓜汤胡乱吃了碗米饭,就到外面观察起来,只见这雅江城坐落于峡谷之间,两岸千丈绝壁,中间一条江流,这就是雅砻江,黄褐色的浊流汹涌奔腾,看去令人惊心动魄,这都是水土流失造成的啊。对面山上高入云端的峰顶影影绰绰的能看见有寺庙,从山脚下往上沿着一条小径不断有被风吹得扬起的风马旗。
饭后司机催着众人上车,便又上了路,仍然是一出城就上山,这里的公路已经几乎不是路了,路是从刚刚塌方之后推出来的似的,两边不时闪过被水冲下来的林木和大小不一的石头,在它们中间还能看到细细的水流,而公路一侧始终就是一条激流相伴,车摇摇晃晃,颠来倒去,人几乎坐不住,而这些藏民们都习惯的无动于衷,继续抽着那呛人的劣质烟草,身后的汉子依然哼哼着他那谁也听不懂的小曲……
不久开始下起了小雨,天色好象随着山色在变,时晴时雨,刚刚还是浓云蔽日,阴雨连绵,爬上一个山头,或转过一个山口就会让强烈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在又一次翻上一座大山后,一个蓝色的路牌上写着“高尔寺山口 4270米”,此时车在平缓的山顶上行驶起来,天却又变了,乌云布满天空,先是下起了小雨,一会小雨变成了细粒的冰雹和雪籽,群山暗淡起来,路面变得晶亮湿润,我不由有些担心起来,因为这山实在是太高了,两侧深不见底的峡谷令人心惊胆颤,这时我忽然发现自己竟已经没有任何高山反应了。
一座大型的兵站从车窗外闪过,宽阔的山顶上原来还有一座大型雷达站,在滚滚掠过的乌云背景下,那巨型雷达天线正在飘飘扬扬的小雪中缓缓转动着,偶而一缕阳光穿过云层,斜射在苍茫的群峰之巅,好一幅苍凉却又壮丽的景色。
尖子山4659米、卡子拉山4718米……平时听来都会觉着恐怖的高度在车窗外一闪而过……。
我开始犯困了,在车子的摇晃颠簸中,迷迷糊糊时醒时睡……
当我在睁开眼睛时,车窗外的山不再那么峥嵘突兀,道路不再那么险峻,一切的线条开始变得舒缓起来,当车翻过最后一道山梁,眼前出现了一片辽阔的牧场,绿色的牧场一直延展到天边,天际是蔚蓝色的远山,牧场上蜿蜒流淌着的河流在夕阳下闪着粼粼的细碎波光,成群的牛羊散布其间,好一派高原牧场风光。
车开始下山了,从高处看下去,长长的蜿蜒的公路直通向在远处那平原上散落着许多建筑,车上的乘客兴奋起来,说那就是理塘。
理塘号称世界第一高原之城,海拔4000多米,周围被理塘草原环绕。这里我曾经来过,是前几年由滇入川时,从稻城亚丁过来,在这里吃过饭,那个入城要经过的牌坊很是熟悉。
本来计划是在理塘停下的,但是总觉得对未来入藏后的道路没有把握,所以一看才下午4点多,这车原本就是去巴塘的,要是在这停留的话,起码要耽搁一两天,下次的车也不清楚什么时候有,一番考虑之后,索性不在这里停留了,立即原车继续走,我问了一下司机,回答说还有191公里,因为道路问题估计要在晚上十点以后到,我心想不到2百公里的路要是我在北京高速路估计要不了两个小时,在这里却要如此长时间,也顾不得了。车出理塘,道路还可以,但走不多远,路面越来越差了,颠的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外面的景色倒是很美,这一路要经过据说以经常有强盗抢劫的路段,特别是海拔6千多的海子山,车上乘客基本在理塘下车了,车上大概还有七八个人,我暗自想这总比一个小车走要安全些吧,不过因为肯定要夜间行车还是有些心虚。
理塘到巴塘
暮色渐渐笼罩了大地,车子在破烂的公路上颠簸着,有人指点着告诉我说,看那就是海子,果然在道路的一侧出现了一片平静的水面,因为天色的关系,那水也呈现出黑色,远远的只有天际的山边还有一线光亮,而路边的群峰上寸草不生,全是风化的山崖,黑灰色的石峰似犬牙般尖利交错,在暮色中显得分外狰狞,看上去就令人心惊,难怪这里出强盗啊,这里天生就是块凶险之地。海子山口的标高为4690米。
车过海子山后,路变得愈加难走,有时在我看来根本就没有路,车在河谷中的泥泞、陡坡、死弯里来回转弯,不时的攀爬上险峻的窄窄的山口,又忽然而下,发动机发出吃力的吼叫,漆黑的夜在车灯下更显得有些恐怖,窗外影影绰绰地一边是崖壁,一边是隆隆作响的不知名的急流,依稀能看见河水中时隐时现的巨石,道路的一侧是在进行新路的施工,而新路的基础大多是占用旧路原来的路基,因此,旧路也不能走,车子有时竟然就要开到河旁临时垫起的石快上通过,有时几乎就要下到水里走,这大黑的夜色里,我看着那汹涌奔腾的急流泛着白色的浪花,感觉着车在挣扎着颠来倒去,心里实在是害怕。后来车开始爬山,车上有人所说这叫拉拉山,山越来越高,那急流已经变成了一侧深不见底的峡谷,而我发现这司机有个习惯就是喜欢沿着道路的外沿走,我清楚的感觉到后边车轮有时就在崖边的石头上颠簸,真是恐惧至极。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两名司机(一般这样的长途驾驶都是两个司机轮换)和一位乘客开始聊起了这路上的各种抢劫故事,从他们的对话中我才知道,现在正在经过的这个拉拉山更是当地抢匪出没的地方,那位年龄大些的司机边抽着烟边说,去年比这稍早些时,从这里过的一辆客车就遇上了劫匪,他们一般用的伎俩是先用一台拖拉机或者几根大木料堵住道路,逼你不得不停车,然后实施抢劫,不服从的要么用刀捅,要么开枪打死,这里的抢匪极为凶悍,被劫住的车上有人企图反抗因而被当场开枪打死了,而且还是同时杀了几个,那司机说,车上还有当兵的也没有敢动,一个当地的警察急中生智趴在车内走道上而幸免,当事情过后,车到前面乡镇派出所报案,公安一听抢劫,当即准备出动,但一听说抢匪持枪杀了人,就不敢动了云云……
妈的,在这样的的黑夜里,坐在这样的破车上,走在这样的烂路上,忍受着饥饿和寒冷,强抑着高山反应,还要听着这样的故事,……
正在强做镇静故意装睡,忽然车子一顿,真停下来了,车灯前一辆拖拉机停在路中间,窄窄的山路便谁也过不去了。我心里不由一惊,坏了,难道真遇上了劫匪不成?
借着车灯仔细观察,拖拉机旁正有几个蹲着的身影在忙活,原来那台拖拉机是坏了,我们车上便下来了几个人前去查问,那几个好象也是藏民,他们用藏语互相问了几句,我也下车走到拖拉机前观看,原来这台拖拉机的机头和车厢接头的轴断了,一时半会还修不了,可是拖拉机走不了,我们当然也走不了。我用电击器的灯往路旁的崖下照了照,那下面是轰然作响的激流,在昏暗的灯光下,能模糊的看到汹涌的水流翻卷着白色的水花,对岸一片漆黑,显得那么阴森恐怖。
在众人的努力下,用一段铁丝勉强把那断处捆绑上,又是大家使劲将拖拉机一点一点移到前边路旁,我们的车一点点的终于挤了过去。
车继续颠簸着走了起来,天色黑得真像锅底,虽然在车上坐着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我可是知道在这无边的黑暗里,在这陡峭的悬崖上行车是多么危险。
但是毕竟在走,人们好象轻松了些,乘客和司机又开始神聊了起来。乘客中有个浙江某公路施工工程公司的技术员,他说这条路按不同路段承包给了各地的公路施工单位,这条崭新的水泥公路今年冬天前就能交工。他说现在雨季结束,正是施工的黄金时段,对众人的疑问他轻松的笑着说没有问题。绝对能修完。在一个有搭有不少施工工棚的地方,这个年青人下了车,他向众人挥了挥手告别,不知为什么,却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虽然我已经记不住他下车地方的地名了。但对他的话我深信不疑。
正说着话,车子吃力的爬上了一个山口,只见前面灯光里突然又出现了一台拖拉机,车子又是一个急停。与上次不同,这台拖拉机上横着一捆大木料,正好停在山坡路口中间,正好把一条窄路封死,连个人都过不去,眼前的情景几乎和司机们刚才说过的劫匪的故意而为一般,车上的人们正在惶恐,路边黑暗里却忽然冒出一个人来,走到我们车前向司机问话,原来这正是前面坏了的那台拖拉机的同行,因为等不到伙伴,故把车停在这里等候,在从我们嘴里知道那台车的情况后,拖拉机手显得很急躁,可是这实在也是难以解决的问题,虽然他的情绪显然很坏,还是把他那可怕的拉着一车木头的拖拉机小心翼翼地挪开了。
再一次的虚惊之后,我们于是继续在漆黑的夜里赶路。依然是无边的黑夜,滔滔的水声和着无休止的颠簸。
……终于远远的看见了一片灯光,这片灯光不象以前遇见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村子或者小镇那般,只是孤零零的几盏灯光,这片灯光越来越近,越来越亮,在转过一个山口后,那灯光之间连成了规则的的距离,我知道,这一定是城镇才有的路灯,果然司机松了口气似地说了句“到了巴塘了”。看一看表已经是11 点多了。
急急忙忙打听了道路,找到了县政府的宾馆住下,这里的条件还真不错。标间热水并且还很干净。
显然这时是找不到吃的了,弄了些冷食凑和着吃了点东西就睡下了。
天亮了。起来到街上转了转,发现巴塘县城很是热闹,建筑风格反倒不象藏区,颇为现代。集贸市场颇为丰富,我最感兴趣的是许多新鲜的蔬菜,鲜脆欲滴的绿色,令口干舌燥的我十分眼馋。街头各种小吃也不少,当然主要还是川味居多,我吃了碗龙抄手,实际上就是馄炖,味道不错。不过街上不少要钱的喇嘛,我不说他们乞讨是确实弄不清楚在藏传佛教里是否有这个传统。除了在街上地头摆下地摊坐地等待施舍的之外,更多的是身穿红色僧袍,头戴象簸箕一般黄色僧帽的喇嘛看你是旅行者,便走到你身边不管三七二十一眯起眼睛双手合十对你念起谁也听不懂的经文来,傻子也不能不明白他们是在向你要施舍。作为我们这样的旅行者,见此情景,一来新鲜,二来也确实想买个平安,所以总不会拒绝,一块或者五毛都可以。只是我在吃龙抄手时,边上一个当地的人很气愤地对我说,不要理他,他们是假的,装的!我当然也只能一笑了之。
在街上我看到一个卖饼的摊子,卖的饼一种是两元一个的鸡蛋饼,一种是一元一个的发面饼,还有两元一个的大饼,我每样买了几个,实践证明,鸡蛋饼最香最好吃,而那发面饼则最差,那几张约有小盆大小的大饼最实在,它成为了后来旅程中最好最实用的食品。
到巴塘车站打听清楚下午两点有去往芒康的班车,一个也是去买票的当地学生告诉我,这车是由康定开来的。在车站我看见一辆破烂的警车上下来一名警察在弯腰忙活着什么的时候,从他后胯露出一支六四手枪,听说藏族同胞不怕警察和武警,但是害怕当兵的,不知是为什么。不过从这些干警们都身配枪支的情况来看,这里的治安确实不是那么令人放心。
巴塘盛产苹果,从许多院子的墙外都能看到几乎家家都种有几棵苹果树,书上挂满漂亮的苹果,这里的苹果个不大,颜色很好看,红红的,也许是日照充足的原因,甜度很高,比我们在内地吃的苹果要甜很多。但是也因为气候很干燥,苹果的水分比起内地来则相差太大,我买了许多,是因为在康定买橘子太少,以至于在后来的旅程中感觉水果匮乏的教训。
巴塘地方民间有一种歌舞形式叫弦子,每年有个节日定期汇演,地点在城外河畔的草地上,卖东西的小贩告诉我说,今天就在河边上聚会,我到现在也没有闹清楚那天是个什么日子,但肯定是个节日,因为我看见县城后面的一座山上有许多经幡围绕着的山顶在不断的冒着香烟,问商铺的店家那是怎么回事,他们大多是内地来做生意的汉人,也说不清,只说是藏人的一种习俗,想问藏人又不会藏语……。
街上许多藏族男女来来往往,很高兴的表情。我本想去看看热闹,但是怕赶不上车,也就作罢了。
下午,扛起行囊从车站又搭上了去芒康的班车,这趟车比我从理塘到巴塘乘坐的车要干净些,乘客也似乎以汉人居多,特别是将出巴塘时上来了一对内地情侣,各背闹不清楚什么牌子的背包,一看就是驴友,这令我有些高兴,总算不孤单了似的。
车出巴塘就沿着金沙江岸奔驰,沙土路使车后面卷起弥漫的尘土,金沙江浊流滚滚,公路在峡谷中随江流蜿蜒,对岸巨大的山峰高耸云天,那可就是西藏的地域了啊。因为逆光行进,在许多江水平缓的地段,高原下午的阳光在开阔的江面上闪烁着迷人的点点金光,金沙江看去又有些妩媚……
在经过了一个叫竹巴龙的村子后,车拐上了金沙江大桥,竹巴龙是川藏线上四川境内的最后一个村子。过了金沙江大桥,就开始进入了西藏地界,路沿着一条金沙江的支流在陡峻的山谷中盘旋,路况变得非常差,沿岸水流虽然依然湍急,但是水质却要比金沙江的要清许多,激流冲击着河谷中间不时露出的大小礁石,激起白色的浪花。
芒康,
从巴塘到芒康图上不过100多公里的路程,却直走到晚上天近黄昏,大概6、7 点的时候才到芒康,芒康显然比所有以前经过的地方更显出完全是个藏区了,街道狭窄,街道上几乎完全是藏族人,肤色黑红,头戴毡帽,人人腰挂尺多长的藏刀。
车停在一家宾馆院内,大门口有人在吆喝,去往各个方向的车票,院内停满挂着去往各个方向的大客车,我看到有去昌都、成都、康定、巴塘、理塘,云南稻城、乡城、中甸(即香格里拉)几乎所有的车都有,但是一问才知道,这些车并不是每天都有,许多是两三天发一班,而最奇怪的就是去哪的车都有,却就是没有去往拉萨方向的,问了半天总算有一趟是去拉萨的,可是要在三天以后,这我肯定不能等,假期时间有限,那对背包客显然也和我一样是去拉萨的,我们互相看了一眼,就自然凑到一块,经过短暂的商量,我们一致决定,搭明天去往昌都的到邦达下车,在路边等候看有没有去八宿的车,如果没有就搭卡车或包车走。
就在长途车站不远,我看见有一个大院落,黄顶白墙,挂着黑色的巨大布幔,显然是座寺庙,我以最快的速度登记完住宿,放下行李,拿起相机就匆匆跑出宾馆大堂,想在寺庙关门前争取进去看看,结果忙中出错,在跨过一道花园的铁栅栏时不小心被绊倒了,狠狠摔了我一个大跟头,起来一看崭新的冲锋裤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大腿内侧被剐在了铁栅栏的尖刺上,巨痛难忍,估计是破了,疼得我直呲牙,幸好相机没有摔坏。痛是痛,可不能在等,否则那喇嘛寺门在关了,这跟头岂不是白摔了,于是忍着痛一瘸一拐的向那庙跑去。
进了寺的院门,拍了几张,就急忙经过院子到大殿门口缓缓撩开黑色沉重的布幔跨进门去,果然这时大殿里一个喇嘛正在清扫殿堂和一盏盏地关灯,见我进去,他停止了关灯,默默地看了我一眼,便又将灯打开了几盏,我心中却感到了几分不安和感激,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快速地在大殿里浏览起来,这寺庙里供奉的好象是几尊达赖活佛的塑像,塑像前有几盏孤零零的酥油灯在微微摇曳着红色的火苗,昏暗的灯光和油灯的火苗下,在我看来塑像都面无表情,只是注视着我。我在佛前心中默念求佛保佑我前路平安,为了不再给那好心的喇嘛添麻烦,我匆匆在殿内转了一圈,便绕开那些喇嘛们跪拜用的毡垫,离开了这喇嘛庙。
出门在街上找了家饭馆,要了一个炒菜一个汤就着凉了的米饭吃完了晚饭,回到房间才又觉着大腿上的伤口疼,脱下裤子检查,果不其然,一条约有10 公分长的口子赫然开在了大腿上,已经有血水渗在了白色的速干内衣库上,没有办法洗澡了,干脆就贴上了几张创可贴,洗了把脸就睡了。芒康海拔3850米,不过也许是已经适应了,倒没有觉着有什么高原反应了,只是腿上创口隐隐作痛。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在大门外小铺吃了碗面条就上了车,那面条真难吃,好象半生不熟,沾牙,但是那还是用高压锅做的,真见鬼。
东西走向的川藏线,要翻越的层层叠叠的高山大川,都是南北走向的横断山山脉,所谓横断,就是横和断。正是因为这重重叠叠的横断山,才使得川藏线这么险,这么难。从地图上看,横断山褶皱的最集中处峰峦高耸,因此路段也最复杂,公路忽而爬上海拔4、5千米的雪峰,忽而又降到峡谷底部,跨过条条江河,不知多少反复,多少曲折。加上气候多变,空气稀薄,忽而风霜雨雪,忽而烈日当头,山川崩堵、江河淤塞,路段垮塌,川藏线之险,名不虚传,说它是通天路并无夸张。
从芒康到邦达图上距离大约二百五六十公里,经过左贡,要跨过三江流域之中的澜沧江,邦达再到八宿还有约90公里,整段路是横断山褶皱的最集中处,沙土路面的公路在山峰密度极大的高山峡谷中曲折迂回,要翻过川藏南线的最高峰海拔5000多米的东达山。道路极为艰险,但是旅程中的景色也使我深深体会到艰险是与美丽的风景同在,那蜿蜒的公路真像羊肠细线般在巨大的山体上缠绕,坐在车上往下俯视,江河曲折,峡谷峰回路转,苍茫的远山呈现出蔚蓝色,白云就在身边缭绕,完全是在飞机上才能看到的景象,那首韩红的“天路”的仿佛总是在耳畔回响,优美的旋律因为眼前景色的壮丽更显得荡气回肠……。
车在翻越5000多米的东达山时,已经完全是在雪线以上,皑皑白雪使得天空更显幽蓝,远处山口色彩斑斓的风马旗在风中飘舞,一只雄鹰借着气流在高空中在盘旋翱翔,一条黄赫色的沙土公路在银装素裹的峰峦中向天空中蜿蜒而上,直伸向无尽的远方。
上到山顶,还要下到谷底,谷底就是澜沧江。澜沧江顾名思义似乎应该是清流奔腾,甚至带点蓝色的江水才对。可它给我留下的印象与它的名字迥然不同,澜沧江水毫无意境的浑浊,黄泥汤子恐怖的泛着漩涡滚滚而去,河谷两岸不仅少有植被,几乎都是黄褐色的悬崖峭壁,看去满眼皆是土黄色。
在车将到达左贡前,颠簸的沙土路忽然变成了平整的柏油路,在车上看见左贡兵站规模很大,也很整齐,左贡地方很是漂亮,山间平原,绿色的田野片片,路旁的山野秋叶正浓,一条大河在河川平静流淌,颇有些意境。在左贡休息吃饭时看到另一辆车上下来几个身穿红色僧袍的女尼,其中一个的笑容很有些出世者的安详。问了人知道藏民称呼女尼为阿尼。
邦达,
车到邦达,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在一个三叉路口,汽车甩下我们这几个背包客,只在车尾留下了一阵尘土便渐渐消逝在无尽的公路上。
邦达如同新都桥一样是川藏南线318线和川藏北线的317线的交汇处,海拔4120米。新都桥在东,邦达在西。许多车经过这里,但是大多是去昌都的,很少再有去往八宿等地的,所以,川藏线的客运货运大多是分段运输,很少有整条线全程连续走的,因此,背包客也只能一段一段地分段旅行,麻烦是麻烦,苦是苦,但也因此增加了旅行中的更多的趣味。
环顾左右,一片空寂,只有低矮破旧的几家小店铺,几株白杨所剩无几的秋叶在高原的寒风中瑟瑟飘零,这川藏线上著名的邦达居然是这幅景象,我们踯躅地观察了一番,目力所及,既没有站牌,也没有任何标志,只有一辆小面孤零零地被人扔在三叉路口中间的空地上,车上也没有人,三个人正在不知所措的东张西望,身后的小店有人撩开厚厚的门帘冲我们喊了几声;进来吧,没有车啦!
我们无奈中,也只得钻进小铺,喊我们的原来是个武警的中尉,他热情的对我们说,去八宿的车已经过去了,今天应该是没有车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搭卡车,他说他是来邦达机场搭乘飞机回家探亲的,结果因为航班没有了,所以也只能在此等候。这时边上一位头发长长的藏族人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向我们说,坐我的车走嘛!原来外面的那辆小面就是他的,我们狐疑地问前面的路好吗?这车能行吗?他非常肯定地说绝对没有问题,我就是这里的人。天天在这里跑。一问价格他说三百,这太贵了,我们和他讨论了半天,这位名字叫诺布的藏胞是一点价也不降,那名中尉帮着说情也不行,眼看着时间在消逝,我想这90 多公里的路程也决不是好走的,在这里等天知道下趟车什么时候来,说搭卡车就是驴友们常说的抗大箱,在这凛冽的寒风中和险路上怕也只是嘴上的豪言壮语,再等下去恐怕也是无益地耽误时间,留在这人迹稀少的小镇上好象没有什么可做的,前面的路还远,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尽快离开为好。这时诺布又开口了说,要不你们包我的车到然乌,五百?于是我们又算计了一下,最后谈妥索性包诺布的车到波密,今晚到达八宿,留驻一晚。明天到然乌,在然乌停留一天,后天到达波密,价格是八百。这样的性价比还是相当不错的了。
诺布的这辆车叫长安之星,我暗自心想但愿名符其实,长安才好。那女孩坐在了前座上,我和她男友坐在了中间的座位上,把背包放在了后座上,这小车也居然满满当当的了。
诺布的车开的还挺快,他一上路嘴里就开始哼哼着歌,声音尖细,是从嗓子挤出来的那种声音,乍听了感觉怪怪的,不过过了一会觉得挺好听的,显然他哼哼的是藏族民歌,尖细的声音高亢嘹亮、千回百转,倒另有一种风情。
车一出邦达不远,就开始爬山,这山据说叫业拉山,图上说是怒江山,山下就是怒江。
司机诺布显得挺开心,当车到4798米的业拉山口时,他停下了车,从车上拿出一大捆崭新的风马旗,我们赶紧下车帮助他展开风马旗并将它拴挂在那路边已经挂着许多风马旗的大玛尼堆上。
这在藏区随处可见的风马旗,原来也有许多讲究,颜色分为红、黄、蓝、绿、白,是为五色经幡。分别象征太阳、大地、蓝天、绿草和白云。风马旗都悬挂于山巅、湖畔,隘口,甚至只要是地貌上比较突出的部分,是藏族对自然表示崇敬的方式。
风很大,几个人费了一番工夫才将风马旗拴好。这时天空中看去阴云密布,环顾四野,群峰耸立,一派灰暗苍茫。在车外一会就觉得寒风彻骨,新拴好的风马旗在风中被刮的呈现出一个个彩色的弧型,发出啪啪的响声。这时,诺布又从怀里掏出一大卷捆扎好的彩色纸片打开,我看那上面印制着藏文的经文,我们也从诺布的手里接过这些纸片,学着他的样子用力向天空中撒去,纸片随着狂风飞扬起来,纷纷扬扬地消散在无边的山野间,那是对神的尊敬,对自然的崇拜,企求自己和亲人们的平安,对故去亲人的怀念,对生活的希望吧。
下山的路上,诺布又在一个大弯停了下来,对我们说,我要回家拿点东西,我的家就在下面的村子里住,原来这村子就叫嘎玛村,我们也下车往峡谷中张望,果然脚下有几幢房舍,在房舍之外的山坡上,有几块黄绿色的田地,也不知是种的什么东西,但在这一望无际灰褐色的高大山峰中,那几块黄绿的颜色显得分外鲜艳。这就是人烟啊,我暗想。
诺布拿上来一塑料桶的鲜奶,说要带到前面八宿的亲戚家。
在下山的路上不时有几幢民居,路边上的大木料上常常坐着藏民,只要有人,诺布就要停车攀谈一番,甚至就是没有人在外,诺布也要大声发出尖叫,喊出人来攀谈几句,我们又听不懂,觉得这只是在耽误时间,可是曾经在人家的经验里见过,藏族司机都是这个德行,这恐怕也是他们的习惯,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忍着。
车子一直是在下山,左一个弯,右一个弯,一个弯连着一个弯,我发现这山下山的弯坡度大,而且弯的角度也大,那同路的伙计说,这就是那著名的72道弯(也有人说是108道弯),在公路边上,我看见了拿着工具养路的武警战士,他们虽然身穿军装,但是基本全是灰头土脸,有的新兵摸样的看去还卖些力气,那些军装破旧的老兵大多找个背风的地方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或路旁的沟里在百无聊赖地闲着。想来这险峻的川藏线的养护太苦,怕是没有人愿意干,再说保证进藏交通的通畅,无论在政治或经济和文化上,尤其是现在,显然具有重大的战略意义,国家利益,只能由国家机器负责了。战士们也没有太多薪水,再则服从命令,成本也低。只是苦了这些年青的士兵了。
诺布的破收音机里放着藏族的音乐和歌曲,其中有一盘带子,是一个苍老的声音按着一个旋律和音调在反复吟诵,好象是在念着经文,诺布口中也念念有词的跟着一起念,很熟悉,我一点也不知道他在念什么。
诺布这个家伙快乐却差些教养,他每每要解手的时候,只是下车背过身去便开始放水,我们男人还好说,车上毕竟还有个女孩啊。幸好那个女孩做出一付熟视无睹的样子,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尴尬的倒是我们两个。
业拉山号称七十二道弯,在我看来其实远远不止,好象是从天上下到地上,诺布的车在下山的路上整整奔驰了半天,一弯连一弯地转,怎么也下不到底,直到天近黄昏,我们才终于下到了谷底,路的一侧就是滚滚的怒江,那黄褐色的江水在两岸千仞绝壁的挟持下显得更加汹涌湍急。一座大桥洞穿于两岸几乎直立的石壁之间,这就是以险著名的怒江桥了,那桥没有桥墩在江中,只是一个拱型,真不知是怎么修建起来的。桥下的江水汹涌澎湃,惊涛拍打着壁立的石崖,发出巨大的轰鸣。桥头有携枪的武警守卫,对我们伸出的相机大声呵斥,令停车检查,所幸我们做了些解释,战士看了看车内即挥手放行了。
说来也怪,当车过桥不久,正在暗自庆幸无事,车子一歪,坏了,好象车胎被扎了。下车一看,果不其然,后胎瘪了,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一路上歌声不断快乐的诺布,车上居然没有带换轮胎的工具,他围着车转了好几个圈,摸着后脑勺,哎呀哎呀了好几声,一点办法也没有,真是个活宝。他不知凭什么埋怨说是那些守桥的当兵的们坏,是他们撒的钉子扎的,对他这个埋怨我实在不知是从何说起,不过这能反应出当地驻军与藏胞的关系。
没有办法,诺布只好拿出手机向我们的目的地八宿打电话,这个深谷之中居然有信号,也是不幸之中万幸,同车的那对情侣也围着车唉声叹气的直着急,因为这时天色已近黄昏,我们所处的位置实在是可怕,这条路实际上是在怒江岸边一侧石壁上抠出来的一条沟槽,一边是石壁,一边是掉下去连声音都不会听见的怒江激流。
此刻,两侧的直插云天的大山在暮色中显得黑糊糊的,从石壁之间却可以望见远处的天空出现了极美丽的晚霞,淡淡的蓝色天幕上,那云彩变得多彩起来,或玫瑰色,或火黄色,或红色夹杂着白色,颇为动人。
我们几个走到悬崖边上,小心翼翼地向下张望,脚下约数百米的悬崖下,浑浊的怒江水汹涌奔腾,看得人腿直发软,心发慌。勉强拍摄了几张照片,这时那个伙计叫道,快,你来看,他一边后退一边指着我们脚下站立的某个地方,我低头一看,原来就在我们脚下,有一个不大的小洞,再仔细一看,原来这个小小的洞下是空悬的,洞下就是百米崖壁下奔腾的江水,我试着往那小洞里扔下一块小石头,只见那石头垂直而下,许久才无声地消失在汹涌的怒涛之中,看得我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大家迅速的离开了那块悬崖,我又好奇的地跑到另一个角度从侧面去观察了一番我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原来那是几块突出的巨石构成,下面是完全悬空的……
天渐渐的黑了,在这荒芜人烟的深山峡谷里,真要是走不了,那该怎么办,想着身上都起鸡皮疙瘩,在峡谷的风中,诺布又连续几次不知向谁打了求救电话,信号大概不是很好,他边打边到处转着找信号,大声嚷嚷着我们谁也听不懂的藏语,大概八宿是那边答应过来,我们只能继续等待。诺布故做镇静的安慰大家快了,快了。
就在这时我看见远远地来了一辆和诺布差不多的小面包车,在峡谷中掀起滚滚烟尘,很快就到眼前,我不容多想,立刻上前伸手拦车,那车略一减速,我立刻改变手势,变为双手合十状,我想藏胞多信佛,这是个他们都应该懂得的手势,果然那车停了下来,我赶紧上前向那司机说明,可是那司机也是藏胞,对我的话似懂非懂,只是看着我不吭气,这时诺布赶紧过来一通藏语,那司机就下了车拿出工具来,我赶紧表示谢谢,同车的那几位也很会配合,急忙拿出各种糖果送给那车上的孩子,那司机颇为利索,他干脆推开诺布亲自动手,很快就把轮胎换好了。在我们的一再感谢声中,他露出了笑容,向我们挥了挥手驾车离去。
等我们收拾好再上路,天已经完全黑了,车灯在夜色中划出一条昏黄的光柱,这光柱在险峻的峡谷中横来扫去,只听得见车外峡谷底下江水的奔腾声,偶而在车灯一闪而过的时候,能看见那急流中的巨石在波涛中时隐时现。
八宿
晚上大概8、9点的时候,终于到了八宿,这县城还有些摸样,那两个选择住在对面的一家宾馆,我还是一如既往,选择住在了政府招待所,宾馆大院里停满了车辆,看车号都是藏字头的,其中还有藏A号牌,车几乎全是最新款的丰田霸道,招待所的管理员告诉我,是自治区下来检查教育工作的,各地的相关领导陪同,正在举行宴席。几乎所有的房间全部占用了。算我幸运,就只剩一间房了。
政府招待所对面就是公安局,可能是为了保证这些官员们的安全,在政府招待所门口还专门停放着一辆警车。
看着这一院子的豪华越野车,听着那不时传来的酒席中的轰笑声,真不知道怎么形容心里的感觉,难怪道路如此难走,官员们并不在乎,他们找到最好的办法就是改变自己屁股底下的车,而用不着去管修路。这种检查工作对所过地方来说,无疑又是一场灾难。吃喝扫荡过去,在这么偏远的地方腐败的形式和程度与内地并无二致。
正在想着,大概上酒席散了,一伙身着华丽笔挺的男男女女带着酒气上了楼,说笑间还打着半生不熟的官腔,怎么看怎么生气,不知道人民养活这些东西干什么用,一声长叹也只能泱泱回屋休息罢了。
因为时间太晚,人也很累,在八宿我决定不吃这些外面比比皆是、要命的川菜了,我关好房门,拿出在成都买好的气罐,在卫生间的洗脸池上装好从北京带来的炉头,煮了个方便面吃,方便面毕竟是熟食,不会夹生。同时决定明天一定要在这里买些蔬菜带上。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东西到招待所门口的一家小吃店吃早点,过来两个广东人,交谈中得知前面道路还可以,他们是从青藏线进藏,从川藏线出,问我前面路如何,我如实相告,这两个人似乎情绪不太好,一个愁眉苦脸的说,哎呀,我看这西藏来了也就来了,不来也可以。他比画着对我说,头疼啊,要炸似的,真难受。另一个也是频频点头表示赞同,我看这俩大概是不适应所致,有些好笑。但也只好表示同意。
诺布大概住在亲戚家,两个同路的也吃完早饭过来等侯,可是等了半天,约好的八点早就过了,这个家伙还没有来,我只好打他留下的手机,电话里一听就知道,这个懒家伙还根本没有起床,在我的催促下,他答应马上起床过来接我们。
又等了一会,那辆长安之星终于出现在早上熙熙攘攘的街市中,诺布脸也没洗,问他吃早饭没,他说自己去吃,这个家伙有些古怪。我在经过一个早市时,让他停车,下去买了一棵大白菜,几根黄瓜,还有蘑菇。准备今晚改善一下。
今天的目的地是然乌,那里有风光旖旎的然乌湖。图上距离不过90公里。估计中午前后怎么也到了,在那里玩一下午并住宿,第二天再走。时间比较充裕,和诺布说好不用赶路,一路看到风景停车看看,诺布一口答应。
从八宿到然乌的路况极好,黑色的柏油路平整宽阔。诺布继续尖声轻松的哼着他的歌,长安之星欢快的奔驰在美丽的天路上。
在路上,我们遇见了几个叩长头的藏民,诺布停下车,我们便上前观看,他们每人身前系着一个皮制长围裙,这是为了保护胸腹和膝盖等部位,否则衣服是禁不住磨损的,额头上拴个橡皮垫,这样头磕在粗糙的路面上不至于磕破,手上各绑着一快木板,他们叩头的程序是双臂向上伸直,在头顶上方拍击一下,然后在额前再拍一下,之后在胸前拍一下,木版每次相击发出啪啪的声响,三声表示对佛、法、僧的顶礼。然后想前迈一大步爬在地上,叩头一次。每次趴下身去时,双手尽力向前伸展,起身后大约走三步到达手刚才够着的地方再趴下去,每趴下一次便要磕一个头,每站起来就要拍击三次……如此反复,这几千里的风雪长路一直要叩到他们心中的圣城拉萨。
在诺布的翻译下得之,他们从家乡出来已经走了好几个月,到达拉萨预计还要几个月,磕长头一般时间大概要一、二年左右或更长,因为个人距离远近,体质不同,或半路得病,或遭遇不测等等,走的快慢有不少差异。最长的据说有长达十多年的,而对这些虔诚的信众们来说,如果发生不幸,能死在朝圣的道路上则是他们最大的幸福。
他们微笑的脸上满面风霜,善良的眼神里却充满希望和坚定,你真的会被他们的精神所打动,我在想,宗教的力量是如此之大,可见,人生在世,还是需要信仰的支持的啊。
我们每人支助了他们若干银子后,向他们挥手告别。
不到中午时分,美丽的然乌湖已经出现在我们眼前。看来我们选择的时间是非常正确的,所谓黄金周刚刚结束,我们住的那栋小木楼是个青年旅店,老板说就在前天,这里的床位紧张到有人自愿睡在地板上……而现在整个小楼上只有我们几个人。眼前的整个然乌镇静悄悄的,街上很少几个行人,那屋顶是天蓝色的然乌兵站占地很大,只不过里也是悄无声息。
然乌湖的风光是好,坐在住处的前廊上的椅子里远眺,碧空如洗的蓝天下,洁白的雪山显得分外妩媚,远远的能看见黑色峰峦中伸出的长长冰川。山中秋色正浓,对面山坡上墨绿色密密的松林中夹杂着或金黄或鲜红的秋叶,还有成片金黄色的衫树林,黑色的牦牛和牛羊缓缓漫步在湖畔宽广碧绿的草地上,远处湖水在阳光下泛着点点光芒。时时从山峰后面款款飘出的白云,如轻纱般萦绕着雪山的峰顶迟迟不愿离开,往往在洁白的云朵飘过山峰好远时,却总还有缕缕云丝缠绕在雪峰之巅,久久不能离去,真好象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然乌湖是雅鲁藏布江支流的主要源头,但是然乌湖水的颜色很怪,呈灰白色,我仔细观察后,好象是山中的石质所致,可是诺布说,这湖水的颜色在春天的时候是深蓝色的,就像你这衣服的颜色,他拉着我的抓绒衣袖说。
下午我们一起到湖边去,湖边有个村子,全是藏族民居,但是建筑几乎全系木结构的,也许是来的外国游客多的缘故,村里的孩子看见我们就会用半生不熟的英语说你好!再见!谢谢!更多的是向你伸出手来要“铅笔”或者干脆就是“钱”。在我们拿出零食和小礼品便一轰而上,一抢而光。几个小女孩在流经村中的溪流边上洗衣服,这些孩子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无论男孩女孩,也无论多大,几乎人人拖着一条浓浓的鼻涕,一个大些的男孩子在我给了他五角钱并指出他的鼻涕后,他一吸,居然把那鼻涕又吸了回去……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这些孩子都流鼻涕。
村子里还有很多用木头支起来的四方高架,上面凉晒着麦草,我从湖边回来时,眼看着一团浓浓的雨云迅速遮蔽了头上的蓝天,我看到从山坡上垂落而下的雨云正随风向我这里迅速移动,知道已经来不及跑回住处了,便急急跑到那藏民凉晒麦草的草垛下躲雨,刚刚跑进草垛底下,雨水飘然而下,我还没有顾得上得意,便觉着有些不对劲,遮阳帽上好象还是被雨水在浇,身上也是雨点,再抬头一看,原来这草垛是空心的,雨水正从中间落到我头上,我只好紧挨着草垛坐下,还没有等我调整好位置,忽然一闪,阳光又撒满大地,晒在身上还有些发烫……
原来这雨已经过去了。雨后的山峦、湖水和草地,色彩鲜艳,显出一种分外的妖娆与妩媚。
然乌这地方,有种莫明的静谧,湛蓝的天空一碧如洗,那宁静的湖面波澜不惊,那苍茫巍然的雪山默默无语,即使是那强烈的阳光下或红或绿或黄盛满斑斓秋色的山野,同样能使你感受到一种罕有的静谧,一切就像是幅凝固的油画般,虽然也有人声乃至偶而的嘈杂,但很快一切就还会归于宁静。我久久地坐在小木楼廊前的地板上,凝望着眼前这美丽的风光,陷入沉思。
晚上,我决定自己做饭,我装好炉头,在旅行饭盒里加上开水,点上火,拿出下午在然乌镇上买的火锅调料,掰下一块放入饭盒内,等水一开,加入蘑菇白菜和火腿肠,再把在巴塘买的大饼也掰成小块放进翻滚着的饭盒里,一种我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名称的火锅就能吃了,味道非常好。因为只有川味火锅调料,很辣,最后吃得涕泪横流,大张着嘴喘气却睁不开眼,狼狈至极,好象犯了什么病似的。
总结一个经验就是因为所有食物全是熟食,所以尽管地处多高海拔,(然乌海拔3960米)这杂食火锅总是可口而不存在煮不熟的问题,而且内容随所经过的地方能购买到的新鲜蔬菜变换。另外可以从自己来的任何城市预先购买好自己喜欢的各种口味的汤料,不一定像我这样只能吃路上仅能买到的川味辣火锅调料。
面条粉丝等等一律不实用,因为在高原上确实煮不熟,别看锅开得很热闹,温度却上不去,那些生的东西要么煮不熟夹生,要么就是煮烂,那更不好吃。肉食可以购买各种风味的火腿和肉肠,最好是真空包装的。可以携带很长时间。蔬菜随处购买那些生的也能吃的就行了。新鲜的蔬菜还有益于高原旅行的需要。是最好的东西。
波密
波密是我们前面的下一个目标,图上距离129公里。从然乌到波密道路不错,从然乌湖流出的河水沿道路一侧奔腾,在经过几十公里的沙土路面后出现了很好的柏油路。这里已经进入藏南了,雪山、湖泊、草场、森林遥相呼应,风光极为秀丽,公路两边是茂密的森林,参天的大树比比皆是,山野中常见水气在绿荫中蒸腾,半山中则是云雾缭绕,河水泛着青绿色的旋涡,卷起白色的水花,滚滚而去。不久远远地看见一座雄伟的雪山挺立天际,山峰顶处,白云缭绕,洁白的冰峰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我问诺布这山的名称,这个活宝抓了抓头发说,我也不知道,就是雪山嘛!后来看地图,这应该就是著名的南迦巴瓦峰。就是在这途中我第一次见到了泥石流,不过是一条固定状态的泥石流。这条泥石流是从高山流出的,把整个公路的路面全部埋没了,比公路路面约高出3到4米,宽约几百米,一来是雨季过去了,泥石流失去水流的动力,本身正处于停顿状态,再则是当地政府为了十一黄金周期间保证通车,下了力气,用推土机推开了埋没道路路面的上的土石,才露出了原先的路面。
我们叫诺布停下车,爬上了靠山一侧的泥石流上层,整条泥石流的状态一览无余,灰白色的泥石流呈带状,从峡谷中流出,在冲出峡谷后没有了峡谷的制约,便向外蔓延,呈现出一个巨大的扇面,这泥石流是由大大小小的石块和灰浆组成,小的石头拳头大小,甚至是一些碎石,而大的就有房子大小,公路就像一条深沟横断了这个扇面,看着这巨大的灰白色由大小不一的石头组成的固定泥石流,想象着在它活动的时候该是多么可怕,这些巨石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推动,如果亲眼见到泥石流在活动的时候,一定非常恐怖。所谓移山填海不过如此罢了。
我站在泥石流中间的一块巨石上,向上看去,却是另一番景色,金黄的秋叶下,蓝色的山脉缭绕着雾般的白云,山脚下是郁郁葱葱的森林,远远能望见山峰峡谷中洁白的冰川,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清晰,耳边是河水奔腾的声音,微风徐徐撩过我的面颊,此时顿感心无杂念,神清气爽,久久不愿离去,直到诺布在下面喊,我才下了山。
中午前后,车终于到了波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