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出走者的心理活动以及见闻记录
——7月20日至7月22日出走王喜洞-马杓庵-东团堡
好吧,我承认我很懒,原本不打算要写报告。不知道为啥竟然有这么多人写了报告,没记得要求人人都写啊!大伙是什么时候达成的默契?在微博上被@了,我竟然还是最后一个顽固分子。那好,开写,大伙耐心看,了解我的亲们都知道,我写字一向罗嗦的。
上周五踢球,膝伤又犯,肿了几天,红花油、热敷、西药膏一起上,上下楼梯仍感困难。周中看到米格21的帖子,还是报了名,并且网购了往返车票。敢于报名,一来是觉得到周末,膝伤应该会好很多,二来是因为这次活动非常休闲,路也不远,上升又少,非常适合我疗伤之用。不想,膝盖的恢复明显没有我预计地那么顺利,到了周五,上下楼梯仍然非常不爽,左侧膝盖尤其不能受力。米格发来短信说,明天有大暴雨,请做好防雨准备云云。箭已在弦,安能不发?尽量精简装备,但是,带上了护膝和登山杖。
说实话,路上还是有点小忐忑——大雨之后,道路泥泞,深一脚浅一脚,我这膝盖能吃得消不?不过,可以聊以自慰的是,根据我对出走社友一贯谨慎风格的判断,这次活动极可能会演变为纯粹休闲腐败。
虽然预告有大雨,整体来所,周五傍晚出发的时候,对于降雨本身,并没有引起我足够的警觉,房间的窗户都没有关闭就是证明。我觉得,身边的人也没有太多的担心,周围感觉不到任何紧张不安的气氛。大家都在平静地等待一个因为降雨而会比较凉爽、空气相对清新的周末。
17:38分才出门,站在中关村路边看了一下,出租貌似没有空车。周末了,打车不易,西三环那边还有可能堵车,那就还是地铁吧。
17:48 上了4号线地铁。然后就开始盘算是应该在国图下地铁倒公交呢,还是直接去1号线到军博?计算了一下时间,觉得地铁方案时间刚刚够用,那就不冒地面交通堵车的风险了。由于不经常出来,我对北京的公交仍然不很熟悉。西单换乘1号线,又是绕一个大圈子。上了1号线,又开始琢磨到了军博是出D口,跑过去?还是B口公交?
18:26 军博地铁,出B口,上320车。这太不明智了,车要到公主坟转一圈才能回来,公主坟桥上车行缓慢。
18:38 北京西站过街天桥北,瘸着奔过天桥。
18:43 二楼进站口,被告知要去一楼换票。
18:48分,瘸着找到通道下楼,在一楼东侧找到网购票自助换票处,打印了往返两张车票。再次瘸着跑回二楼进站口。进站之后,在大屏幕上第一眼就找到了1163,8号候车厅。
18:53分,刚刚上到候车厅二楼,就听到最后十分钟的登车广播。又瘸着跑进了检票口。
18:56分,上车,首先看到笑容满面的栗子,然后是南瓜叶。落座,大汗淋漓。后来才知道,安佳贝的赶车经历更惊险一些。
19:03分,车开,我和栗子座位号相邻,但是刚好是对角线,说话不太方便,只能偶尔目光交流。
不知何时,栗子溜达去了别的车厢。又过了一会儿,米格来把栗子的行李取走了,还带来一个和栗子换了座的男人。是谁说不建议调座、麻烦别人来着?否则,也许我早就把自己换到栗子身边去了,哈哈!
迷糊了几阵之后,车到涞源。出站,进店,开房,分房,洗漱,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早上大概五点钟,起床,收拾,包车,早饭,然后去王喜洞,下车已经开始下雨,我撑开伞,后来又把一件用过多次已经破损的一次性雨衣包在背包外面。走到马杓庵村口,碰到一位施肥的大嫂。大嫂指给我们一条宽阔的近路去东团堡,看起来米格和南瓜叶不为所动,南瓜叶带路继续前行,我暗示了他们几次——老乡说,那条路近便一些。他们皆报以神秘的微笑。其实,我是有点担心这种天气下走湿滑的小路,我的关节是否会出问题——万一走不了了,他们谁也背不动啊。
开始上山了,我跟在队伍最后。走在最后,有这样几个考虑。其一,我可以在任何不便的地形前,有充分的时间慢慢调整自己的姿势,尽量不给左侧膝关节施加压力。其二,走不成熟的路线,前队多走一些冤枉路是必然的事情。其三,我只打了一把伞,没有穿冲锋裤,也没有穿雨披,走在最后,路边草叶上的雨水基本就被前队趟干了。之所以不穿雨披,是因为我觉得透气舒服一些,当然,这是因为这里海拔不高,风也不算大,否则,长时间雨中行走,穿着雨披或者冲锋衣保暖是必须的。
山坡上原来既有好吃的,也有好看的,才知道南瓜叶为啥要选择这条偏僻绕远的道路。最兴奋的,要数那几位姑娘和老北了。我当然也很开心,只是前途未卜,我一直很低调地尾随着大家。吃好了,也看了不少,我又开始怂恿米格——是不是考虑切回老乡指的那条大路上去?米格告诉我,咱们今天主要是为了看风景,不急着赶路。好吧,今天算是上了贼船了哈。上到山脊,见到大片的高山草甸,在云雾之中时隐时现,景色壮美——这样看来,如此绕远一下,还是很值得啊。山脊有时候风大,我们就躲到山脊北侧的松林里穿行。到了山脊之后,我就不总在队尾了。米格始终在最后收队,如果感觉距离前队远了,我就会走得稍快一点,以尽量保持和前队的联系。缎子、当和南瓜叶等人都曾在不同的地方等候、接应过我们,感谢他们!
在一个垭口处,开始下山,路线清晰,开始一切顺利,只是在山腰里小有波折,判断是错过了路口之后,南瓜叶和米格果断选择返回,很快找到了错过的路口。在雨中,坡度稍大的湿滑泥地对于新手和受伤的关节都是一个考验,后队慢慢拉开了与前队的距离。米格和展展一前一后扶持着小宇宙,这爷俩,一个老到,一个热情,虽然整体行进速度稍慢,倒也没啥可担心的,何况还有壮小伙黄枯随时在侧。一边下山,米格一边念叨——不一定要按照原计划在东团堡住宿,县城里会更舒服一些,明早赶车也方便。我表示完全赞同——这种天气住在潮湿的平房里,可一点也不浪漫。
一顿结实的早饭这时候已经消耗殆尽,没有了上升,身体内部提供的热量开始迅速减少。湿透的衣服和裸露的四肢,仍然在迅速流失着热量。随着热量入不敷出,为保证核心区域的温度,身体开始减少对四肢血液的供应,温度降低、供应不足的关节开始出现僵硬、肿胀的感觉,根据经验,我知道随后就会是疼痛和弯曲困难。我提醒自己,在合适的路段,必须要适当加快速度,以维持足够的热量供给。比较陡峭的路段即将结束,前面山腰里直至卸甲沟的路线已经隐约可见。后面的路程应该已经没有多大变数,米格、展展、小宇宙、黄枯组成的后队也非常稳健。活动了一下膝盖之后,我开始加速前进,逐渐脱离了后队。
当在最后一段山脊上等待我们,气定神闲。打个招呼,我没有停下脚步。南瓜叶也在不远处的沟口等待,告诉他后队已经不远,而且识路的当和他们在一起,于是我俩一起下沟。我告诉他米格关于回涞源住宿的意见,南瓜叶说,已经安排前队去镇上联系食宿了,下去看看情况再说。沿沟走了一会儿,看到前队正在不远处找地方渡河——原来她们并没有走出多远。
溪水浑浊,流速很快。开始,我还试图跳过水面,但几次之后,就索性趟水过河了。水刚到脚踝上面不多,小心一点,站稳是没有问题的。但后来据后队说,之后洪水涨得很快,他们倒也都平安渡过了。趟水而下,直至卸甲沟村,村道完全变成了小河,出了村子,来到公路上,终于松了一口气。
公路左侧是河,已经浩浩汤汤。右侧是山,大雨之后,有些地方有小块山石崩落。我警惕地盯着山石,沿着公路靠近河流的外侧快走。前面一处,远远地看见有几块小石头先后崩落,迅速通过还是等待?这的确是个问题。看了看石头的落点,估计问题不大,决定加速通过。就在距离落石最近的地方,一块一二百公斤的大石头开始崩塌,跑啊!——虽然跑得有点瘸哈。石头在身后落在公路靠近山体一侧。
不久之后,公路两侧都变成了玉米地,看到有砍断的秸秆,我还拿起来当作甘蔗啃食了一段——肚子饿了,味道还不错,淡淡的甜味和玉米的香味。
安佳贝和小诗一直在我的视线里时隐时现。今天姑娘们表现都很出色,栗子、安佳贝、小诗一路奔跑玩耍在前,一切犹如泥丸。小宇宙由于经验不足,虽然速度慢点,但似乎一直保持着微笑,如此镇定,小宇宙爆发,那只是早晚的事情。
直至进村,左拐、右拐各一次后,姑娘们消失了。好在沿着她们最后消失的方向,顺利找到了班车和大队人马。南瓜叶告诉我,考虑到东团堡的接待能力和条件,大家决定回涞源县城住宿。
由于决定回涞源县城,是不是换衣服成了个问题,考虑到无法洗澡,仅有的一身干衣服,换上也不很舒服。不如就再忍忍,回县城洗个热水澡再换。于是,跟着换衣军团走到宾馆二楼的我,又悄悄地退了出来。
浑身湿透,就在驾驶员背后的木板凳上坐下。等后队的功夫,又跑去喝了两碗姜汤,然后大家一起分享了若干食品。车上还有三四位登山者,背着扎营的大包,也不知道他们去的哪里。
后队包车赶到,班车启动,顺利到达涞源。下车之后,我急于赶回宾馆洗澡更衣,便走到前面去了。快到火车站时,追上了那几位同车的登山者,他们说也是从北京来的,当天早上从东团堡上山,本来打算去茶山扎营的,雨大放弃,当天就下山了。我告诉他们可以考虑到车站对面我们住宿的宾馆换衣休息,他们说打算扎营过夜。后来知道,当天以及第二天都没有火车回京,也不知这哥几个扎营到啥时候才撤退的。
涞源的街道上也都是滚滚流水,好在火车站这边地势较高,并不会积存,趟水回到昨晚住宿的宾馆,老板正在大门外的小卖部门口嘹望。告诉他,大队人马马上就到,我们还住昨天的房间。询问洗澡的热水,老板说他的热水靠太阳能,这天有点悬。院子里停满了运输的车辆,看来今天住宿的客人不少。上了三楼,房间的防盗门无法打开,再次找到老板,他说你用力拉即可。二次上到三楼,用力未果。三次去找老板,小卖店主告知出车了。第三次扶着楼梯爬上三楼,把手都快拉掉了,仍然未果。恰在此时,接到南瓜叶电话,说是大家寻到另外一家宾馆,已经入住,遂下楼返回,并嘱小卖店主告知旅店老板。
找到地方,看到大家已经在住处旁边的饭馆里坐定,赶紧上楼洗澡更衣,用热水好好温暖了一下僵冷酸痛的膝盖和已经泡得发白的脚丫子,舒服多了——换宾馆真是英明伟大正确啊!下得楼来,大家吃得很开心,杀得很愉快。
晚上睡觉的时候,有点兴奋,难以入眠。开始不断接到朋友们的短信问候,上网一看,才知道北京情况不妙,但也绝对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大的灾难。听着隔壁的姑娘们唧唧喳喳,商量要打牌未果云云。。。
第二天早饭之后,先去火车站,知道火车已经停运,车站的工作人员,一问三不知,说是通讯也中断云云。直到此时,不安才开始悄悄在内心浮现——出大事了?退掉返程车票,然后去汽车站,大家已经商量好经由易县回京。由于火车都停运了,我有点担心进出易县的公路交通是否顺畅。熟悉这一带路线的南瓜叶告诉我,走易县更为近便一些,而且去易县车的售票员向他保证道路没有问题。但是,大家都还是有些担心,不管是售票员、南瓜叶,还是我们。
车出站之后,才知道去易县的道路确实出了问题。于是改为直接去保定。保定,毕竟是个大的中心城市,虽然绕远一点,但无论是食宿还是交通,可以选择的余地都更大一些。车渐行出山,终于平安无事。到了保定,兵分两路。一路人马选择立即长途回京,二路人马选择先去市里吃喝玩乐。我选择后者,一因为没有来过古城保定,过而不入有点可惜;二是因为长途旅行且在非常时期,我还是偏好坐火车。进城的公交线路有点绕,刚好把南瓜叶的工作故地、保定军官学校、东大街等地方都转了一圈,南瓜叶一路讲解,再辅以“野火春风斗古城”等典故,对保定城也算有了个粗疏的了解。到了保定火车站,竟然不出售任何回京方向的车票,而且工作人员并不解释原因——这样的火车干线都出了故障,我们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了。
但是,大家都依然很乐观。饭总是要吃的,去吃了南瓜叶记忆中白运章包子,是家清真菜馆,牛肉三斤,羊肉两斤,够实惠,味道也不错,就是有点腻,六个人,差点没吃了。昨晚吃了一碗半面条的米格,战斗力明显下降,这次我跟缎子,尤其是我,是主力。为了吃掉安佳贝和小诗的梨罐头和桌上的残余,又玩了很久猜数字的游戏,直至杯盘狼藉一空。在饭前找包子铺的路上,已经看过了直隶总督府,南瓜叶说这个是原件,以前省委盘踞于此。上午路过的那个保定军官学校,当年都被炸毁了,现在的是个赝品。
饭后,又在附近保定最繁华的商业街上转了转,由于前途未卜,大家觉得不可盘桓太久,于是上车返回东郊的长途汽车站。没有等待,就登上了一辆回六里桥的加车。进入北京之前,一切都很顺利。进入北京地界了,心里完全松弛下来——回家了。接近六环,车行缓慢,司机赶紧联系前车的司机,说是杜家坎方向封闭了,前面的车去了木樨园车站。果然,所有车都被赶上了六环,南六环、南五环,司机担心六里桥那边积水,跟大家商量着要去木樨园车站。许多外地乘客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突然变化的目的地,双方正在焦灼之中,才想起,小诗说过:上午回京的队伍发微博说回的是六里桥。如实告知司机师傅,师傅如释重负,掉头沿五环奔六里桥。下了五环,直至六里桥之间,对面主路基本处于封闭状态,多处有淹水滞留的车辆。心情,逐渐沉重起来。
还没进六里桥,就跳上来一位车站工作人员,要求这辆车改为出京方向的加班车,看来,出京方向已有大量旅客滞留。
趟着泥水出站,话别。
回到家,一楼的阿姨正在清扫楼道,
“这两天没在家吧?”
“是啊。”
“水淹到台阶这儿了,差点没到家里去。”
“那还好。”
“后面的甲十号楼地势低,车都泡了。”
“是嘛?我还觉得海淀这边地势高,应该没问题呢。”
回家一看,窗户里面飘进了一些雨水,问题不大。
上网一看,果然,帝都,又一次陷入悲剧之中。
后来,看到新闻,知道涞水、涞源和易县是河北遭灾最严重的地区。显然,我们当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周过去,回过头来看,降雨本身并没有给我们这群在山里行走的人带来多大麻烦,如果说有一点麻烦,那也是在出山之后的。整个过程,反倒给参加者留下许多美好或者深刻的记忆。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参加,还是会忐忑不安,还是会在风雨中和大家一起走完,同时享受这一切带给我的所有美好、痛苦、不安以及其他的体验。
但这场暴雨的确给许多在留在城里、住在旅游村中、甚至只是呆在家里的普通人带来了现实的巨大灾难。城市,本应该是人类文明集结的中心,是人类寻求安全的庇护所,如今反倒成为灾难最为肆虐的地方。
洪水如猛兽,虎兕出于柙,是谁之过欤?